卞雨望着室内觥筹交错的身影,突然问他:“你回来做什么?”汪节一不紧不慢地切割着瓷盘里的牛排,漫不经心的语调:“拿个奖。”原来如此,回南市拿奖顺便找她当三陪。卞雨心绪难平,她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他,以前看不够,现在更看不透,只知道他现在的气场比以前更加强悍,既嚣张又冷漠,星目剑眉,斜睨人一眼都能让被看的人软脚,跪地求饶,无力反击。回去的时候,随江路堵车堵得厉害,汪节一索性把车丢下,撑着伞和卞雨一起步行。
……
小花一直以为在伦敦那时候,汪先生没由来地发火砸东西是11月17号。
在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小花突然想起来,不对,应该是后一天,11月18号。
那年11月17号,小花擦擦围裙,鼓起勇气叫住正要出门的汪先生。
汪先生裹着围巾,背了个包,拿着本书要出门。
“汪先生,今天早点回来吧。”小花有些紧张,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对视,但她依旧紧张,他的眸子平静无波却看得小花脸红心跳的,“额……新加坡那边打电话来,说今天给你做多点吃的,我待会去唐人街的超市,你今天想吃什么?”
新加坡那边的管家历来是不打电话过来的,突然打电话来,吩咐了,说给汪先生做多点东西吃。小花有些不解,是啥日子哟?难道是汪先生的生日?
管家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只说,你别问太多了。
小花呐呐地哦了一声。
汪先生低头穿鞋子,“我今晚不回来,你不用做了。”说完,汪先生推开门就走了。
小花连叫了好几声,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小花临睡前收拾了厨房,这时,门铃叮咚叮咚地响。难道是汪先生回来了?
小花透过猫眼,门外是一群人,有男有女,伦敦的11月,潮湿又阴冷,都裹着围巾,头发上带着一点湿意。
小花打开门的一瞬间,有人拉开了礼炮,pong的一声,彩色纸片在空中喷射,悠悠地落下来,落在大家的头发上和肩膀上。
众人异口同声,“zoran!happy birthday!!!”结果定睛一看,开门的不是汪节一,而是一个矮矮的女生,穿着围裙。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小花犹疑着开口,不愿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露怯,毕竟面对的是一群光鲜亮丽的潮男潮女,“额……汪先生说他出去了,今天晚上不回家。”
人群里有男的模仿着她的乡音回问,“那他说他去哪了没有呀?”
小花摇头。
前头站着的几个女生期待的表情,刹那间像娇艳的鲜花蓦地枯萎了。
他们一群人带着香槟、蛋糕,还有几个人提着酒,手臂间夹着包装得金光灿灿的礼物,话语间不无遗憾,“我还想和他劈酒呢。”
“他不会又在图书馆看书吧?”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前排有个女生一听,表情都变了,把怀里抱着的蛋糕径直推到小花身上,她锁骨间的一条项链闪呀闪,小花直觉应该贵的要命,“蛋糕就放在这里好了。”她对小花眨了眨眼,“记得跟他说,蛋糕是我做的。”
众人作鸟兽散,只余下门廊地板上的一堆彩色纸片。玄关也堆了一大堆礼物。
小花把蛋糕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从他们的话语间得知,今天果然是汪先生的生日。可为什么新加坡那边不肯说清楚呢?
第二天早上,11月18号,汪先生回来了,路过料理台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个蛋糕。
小花把蛋糕上面的11.17转过来对着他,娇憨地笑,“汪先生,昨晚你的朋友们送过来的,说要给你过生日,可是那时候你不在家。”
汪先生的脸色不太好。
汪节一把手机打开,点开语音,果不其然是昨晚那个抱着蛋糕的女生的声音。
背景有些纷杂,像是在酒吧——Zoran,happy birthday!!我给你做了蛋糕……嗝。 她打了个酒嗝,接着说——迈克说你谈恋爱了,哈哈哈……听得我心情很差啊,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真的好喜欢……
汪先生还没听完,就已经面无表情地摁灭了手机。
小花看汪先生的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提议,“我们把蛋糕切了好不好?”
汪节一不假思索,“扔了。”说完,他拿起书就往房间走了。
小花对着料理台上的蛋糕失神,多好蛋糕啊,怎么说扔就扔了?
那天晚上,汪先生喝了酒,小花怕他有事,不时走出房间瞄一眼。
汪节一抿了一口酒,半眯着眼睛看见是小花,料理台上的蛋糕还在,“为什么不扔了?”
小花以前在村里也跟人表过白,知道别人罔顾心意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所以想着汪先生可能会回心转意,就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汪节一睨了她一眼,“嗯?”
小花站在原地,背绷的很直,很是紧张,终于憋不住了,吐露自己的西想法,“汪先生,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吗?”
他素来英俊多金,冷硬心肠,早上连那个女生的表白都没听完直接摁断,看起来冷冰冰的模样,怎么知道爱一个人求而不得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汪节一嘴角微翘,把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像是自嘲一样,“我怎么会不知道?”
小花回了房间,随即听见外面叮咣四五一通乱砸的声音,听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在很后来的一天,小花看见了汪先生心爱的那个女人。
不得不承认,她和汪先生站在一起,真的很配。
这么一想,小花不由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
高铁刚进南市的时候,卞雨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透过车窗,整个南市下着瓢泼大雨,隆隆作响,雨水汇成一道一道往下坠,割碎了一片烟雨朦胧。
高铁站回南市市区的专线难等,一小时一班,卞雨站在站台下,时近中午,没什么人,站台旁边树上的花,被雨水打的花瓣四散。
等了许久,专线还是没来。
连绵的雨幕里,卞雨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辆车到了跟前,陌生的脸,紧接着她头晕目眩,已经晕了过去,被人干净利落地架上车。
卞雨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模糊,环顾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地方有点熟悉,透过房间的落地窗,外头的雨淅沥淅沥下个不停,黑压压的梧桐树叶遮天蔽日,有种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感觉。
卞雨觉得有点冷,在床上起身,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哐的一声房门打开。
进来的人是汪节一,卞雨抬头,他逆着光,清瘦修长的身影。
汪节一关上门,走到床边,脱了拖鞋上床,躺在卞雨的旁边。
房间里一片寂静。
等了许久,卞雨听见他开口:“陪我一阵子。”
“……”
屋外繁杂簇簇的雨声在房间里回荡。
汪节一现在过得愈是意气风发,愈是潇洒快活,卞雨的报复之心愈是汹汹,几近焚人。现在,汪节一就躺在她的身边,闲适地支起一条腿,手背盖在脸上假寐。
即使他什么都没做。即使没有东西能再威胁她了。即使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怕他。
卞雨沉默许久:“一阵是多久?”
汪节一闭着眼没动弹:“五天。”
卞雨心想,五天就五天。汪节一在她看来,起码在对辰东的事情上,他出尔反尔得厉害,报复心强烈的要命。
在东大四年,卞雨偶尔会接到辰东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只是说着卞雨你放过他好不好?辰东真的真的知错了。
卞雨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心想tຊ汪节一还在记仇,整治辰东。
卞雨闷闷不乐:“五天后,你得信守诺言,让我回家。”
汪节一没说话。
卞雨踢了踢他的手背,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在几点?”
“呃……我也不知道。”汪节一坐起来揉揉眼,朝门那喊了人进来问时间。
小花进门的时候,房间里阴沉沉的,她知道床上是少爷和一个女人,她的手刚摸索到灯座,心思一转又收了回来,回答:“六点半了。”
汪节一看卞雨:“出去吃饭?”
卞雨嗯了一声,看见她的行李箱立在衣柜那:“让我换件衣服。”
……
隔着水迹交错的玻璃车窗,卞雨望着南市的灯红酒绿笼罩在滂沱大雨里,她看专心开车的汪节一,英挺的侧颜也笼罩在忽明忽暗间。
两者都恍恍惚惚,卞雨看不真切,不真实感在心里浮浮沉沉。
到了随江边的西餐厅,格调甚高,菜品精致,菜单牌上的价格看得人心惊肉跳,延伸在江上的平台遭了雨,食客们纷纷逃到室内用餐。
汪节一执意在室外用餐,侍从擦干檐下的桌子,重新铺上厚重素净的台布,搬来椅子,插上遮雨的多骨伞,点上蜡烛,微微晃动的青蓝色火焰间,菜品一道道上来。
卞雨兴致缺缺,吃了几口就放下刀具,汪节一边吃边挑眉:“怎么了?没有胃口?”
卞雨抬眼,对上汪节一,四年过去,她不得不承认他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强烈的存在感,带着他一贯倨傲骄矜,让她慌了心神。
飒飒清冷的江风袭来,伴随几滴倾斜飞来的雨点,白色的台布扬起,打在卞雨的小腿上。
卞雨望着室内觥筹交错的身影,突然问他:“你回来做什么?”
汪节一不紧不慢地切割着瓷盘里的牛排,漫不经心的语调:“拿个奖。”
原来如此,回南市拿奖顺便找她当三陪。
卞雨心绪难平,她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他,以前看不够,现在更看不透,只知道他现在的气场比以前更加强悍,既嚣张又冷漠,星目剑眉,斜睨人一眼都能让被看的人软脚,跪地求饶,无力反击。
回去的时候,随江路堵车堵得厉害,汪节一索性把车丢下,撑着伞和卞雨一起步行。
夜里的随江步道没有人,两个人走着,雨水打在伞面上,沿着伞骨滴答滴答坠在地上。
雨势渐大,汪节一牵起卞雨的手,走了几步,进了路边的亭子躲雨,外头路灯一盏盏亮成一片,昏黄的光线在雨里越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