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太子府外车马妥当。由婉秋陪同在身后,顾银韵穿着绣工精美的衣裳,款款行至大门。那里,季寰早已等候多时。“抱歉,妾来的有些迟了。”顾银韵歉道。不是她故意来迟的,实在是衣裳繁复厚重,衣摆宽大碍事,加之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她紧赶慢赶走了一路,从临雪轩到太子府正门,后背已生出薄汗。“无妨。”季寰道。他见顾银韵走的着实辛苦,本着夫君的职责,上前迎了几步,抬手捉住后者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娘娘,该起了。”
晨曦初亮,拔步床的帘帐就被掀开,清冷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搅扰了顾银韵的一夜好梦。
“唔。”抬手遮住了眼睛,顾银韵向靠墙的床内侧躲了躲,咕咕哝哝地抱怨着,“太阳才刚出来呢,还早,我再睡会。”
“娘娘,前儿已入秋,天亮的迟。太阳看着才出来,实则已经不早了。”
床边,婉秋看见顾银韵耍赖般把脑袋缩进被褥中不愿起床,不由眉头直皱。
叹了口气,她只得一边轻推顾银韵,一边耐着性子劝。
在翊府时小姐就不爱早起,总是要睡足了时间才起床,这一点婉秋是知道的。
无事之日,她也由着顾银韵懒觉。
但倘若当日有要事需要早起,她可是会半点不留情面,任顾银韵怎么不情愿,也要一把掀开被子,强硬地把人薅起来——
换作以前,婉秋是会这么做的。
可是昨日吃了顾银韵的一番恫吓,她倚仗翊府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心气被吓没了一半,此时再没胆子做出冒犯顾银韵的事来。
“娘娘,今日要参加宫宴,该早起才是。”婉秋苦口婆心。
“宫宴?”顾银韵从被褥中探出小半个身子,困顿地褶着眼皮,疑惑问道,“宫宴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婉秋一噎。
旋即想到顾银韵常年被养在翊府的深宅里,不见外客,不喜交际,在赴宴这种事上缺少正确认知也是正常的。
“娘娘不知道,赴宴的准备可多着呢。何况,这次是要去宫里,面见圣上。”婉秋难得温和了语调。
其实她并不讨厌小姐。
与皇城里其他达官贵人府上时不时打死个丫鬟婢子,让两个小厮抬出去埋了的情况相比,在小姐跟前伺候,她算是十分幸运。
只是小姐前些年表现得着实太过冷淡,像个没有感情的精致人偶,好坏不分,她有再多的一腔热血,也冷寂了。
“娘娘您出嫁那日,不也是天色未亮便已起床?梳妆打扮,别亲出府,哪一样不要花费大把时间?”
婉秋边劝边将顾银韵扶起在床上。
顾银韵呵欠不断,小声嘟囔:“出嫁是出嫁,宫宴是宫宴,不相干的事情,怎能作比?”
虽这么说,但还是乖巧配合着婉秋穿衣起床。
见顾银韵清醒许多,婉秋向房外唤了一声。立即就有杂七杂八的小丫鬟鱼贯而入,她们各有分工,帮着顾银韵梳洗整理。
如婉秋所说,入宫前的准备确实繁杂。
早起后顾银韵只来及囫囵着吃了口点心,便被按在铜镜前坐了,由着婉秋打开妆奁,替她梳云掠月,艳抹浓妆。
直到膳房的人送来午膳,才堪堪作好妆容。
午后歇也未歇,取来昨日宫人送来的衣裳,一层一层繁复地穿了,各样精巧的饰品一一配在身上,这才勉强算完。
“娘娘,进了宫要谨言慎行,万不可任性。”婉秋絮絮提醒,“此番宫宴,公子也在。娘娘若出了差错,就是在给公子添麻烦。”
顾银韵被折腾了大半天,刚抓住机会倚在榻上小憩,就又要听婉秋唠叨。
说来说去,都是宫中各种严苛的规矩。
她掀眸看向婉秋,直接戳破对方的小心思:“你想随我入宫?”
婉秋蓦地停下唠叨。
被顾银韵一眼看穿,她也不必继续旁敲侧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婉秋低声应了句“是”。
以往无论小姐去哪儿,贴身丫鬟的她都一定会陪同左右,出嫁那日是,归宁那天亦是。
这渐渐已成为主仆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昨日被斥过后,婉秋有些拿不准了。
万一小姐想换个人陪同呢?
万一小姐谁也不愿意带呢?
婉秋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是依附着顾银韵才拥有许多其他丫鬟求也求不来的机会,没了小姐,她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想进宫?”顾银韵又问。
婉秋犹豫了一下才答:“为了翊府。”
顾银韵“嗤”地笑了。
《白鸾覆灭》中没有记载婉秋这个名字,却提到过翊府有个丫鬟,因爱慕顾钰,陪嫁到太子府,在谋害季寰一事上起了tຊ很大作用。
原主的陪嫁丫鬟只有婉秋一个。
书中那名爱慕顾钰的女子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顾银韵歪头看着婉秋,微笑:“撒谎,其实你是想见我哥哥。”
婉秋脸上浮现出慌乱之色。
她确实爱慕公子,也曾肖想过委身公子为妾。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个心思会被小姐知道,如果小姐告诉了公子……
公子会不会认为她痴心妄想,并就此厌弃她?
想到这个后果,婉秋惨白了一张脸。
她慌慌张张地矢口否认:“不是,奴婢没有。奴婢的性命是公子所救,奴婢对公子只有忠心耿耿和感激之情。”
顾银韵仍是微笑。
婉秋勉强是个可用之人。但要放心用她,简单的敲打不够,还必须要拿捏住她的软肋。
眼下就是个软肋。
“无需慌张,你喜欢我哥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顾银韵不徐不疾道,边观察婉秋的神情,边慢悠悠抿了口茶。
“我是哥哥唯一的亲人,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不提书中后续的发展,至少到目前为止,顾钰对原主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也没人比我最了解哥哥。”
说到这,顾银韵敛了笑,直视入婉秋那双混杂着疑惑和慌乱的眸子,意有所指地长叹:
“婉秋啊,你要听话……”
听话了,有些事情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酉时,太子府外车马妥当。
由婉秋陪同在身后,顾银韵穿着绣工精美的衣裳,款款行至大门。那里,季寰早已等候多时。
“抱歉,妾来的有些迟了。”顾银韵歉道。
不是她故意来迟的,实在是衣裳繁复厚重,衣摆宽大碍事,加之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她紧赶慢赶走了一路,从临雪轩到太子府正门,后背已生出薄汗。
“无妨。”季寰道。
他见顾银韵走的着实辛苦,本着夫君的职责,上前迎了几步,抬手捉住后者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靠得近了,瞧见顾银韵绯红的脸。
她听话地点了浓妆,眼尾似桃花初绽,绛唇如樱桃明珠,瑶环瑜珥,璎珞垂旒。
心脏的跳动古怪了一瞬。
季寰手臂用力,环抱起顾银韵纤细的腰身,不顾她受惊的低呼,径直将她抱到了宽敞的马车内部。
“走吧。”
马车应声而动。
将小小的人儿放好,季寰为顾银韵整理略有蓬乱的衣裳。
指尖触及绫罗锦缎,不小心瞥见重重衣衫下一小截细白的颈项,季寰蹙眉、停顿,忽觉得顾银韵今日的打扮,艳的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