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宇似乎习惯自左向右写字,而每每他宽大的袖口上都会留下很多的墨迹,他却从不在意。而他写出来的那些字体更让人摸不到头脑,那似字但又不像是字。晴雪也问过,萧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简体字”,而对于侍女的惊讶表情,他却从不在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在晴雪的眼里,他并不愚笨,甚至说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他只是有些古怪,不尊常理,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而这种“古怪”才让他落得个“傻”的名声。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又向前走去,似乎是转瞬间就到了春意盎然的时节。
飘飞的柳絮让人昏昏欲睡,晴雪时常倚在书房外廊道的画柱前瞌睡,只怕打搅了房内那位用功苦读的小主人。
起先她觉得这个小主人只是像别的世家公子那样装装样子,给外人留下一个“尚学”的美名,附庸一下风雅罢了。
但哪知这位小主子似乎真的与众不同,他用一种超乎常人的痴迷态度把自己扎进了那些故纸堆里。
无论清晨还是深夜,不管春雪还是细雨,每每晴雪向房里张望的时候,小王爷都像石雕一般以同一姿势端坐案前,那份入神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地,他眼中的睿智和执着让人无法想象这就是外人说的那位“傻王爷”。
幸而书房外只有晴雪这一“专职奴婢”伺候,外人不得窥见这里的情形,不然关于“萧宇爱学习”的传言又要闹得满天飞了,甚至可能在建康城的大街上传扬,成为人们无聊生活后新的谈资。
终日的陪伴也让晴雪注意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他的这位小主子读书似乎有些偏,书房里的珍贵的经史子集他从来不看,佛法经卷也是束之高阁,他所涉猎的都是一些史书杂记。
另外,像驸马潘铎从不涉猎只是收藏用的例如《司马法》《六韬》这类的兵书他都在认真研读,读书的同时还不时在纸上画一些歪歪扭扭让人看不懂的图形。
而对于那些图形,小王爷更是废寝忘食,乐此不疲,他甚至盯着一张自画像的图形一盯就是半晚,那眼神中不停变换的炽热的光彩让在一旁伺候的晴雪感到不解,那些奇怪的图案到底有什么绝妙的地方呢?
而这一阵子,小王爷不再画那些奇怪的图案了,除了读书之外,就是开始写字了。
他似乎也在学着驸马潘铎的样子,开始在书页的空白处也做了一些眉批……
晴雪每每帮他整理书案时都会留意那些注解,但是这些批注都显得很奇怪。
萧宇似乎习惯自左向右写字,而每每他宽大的袖口上都会留下很多的墨迹,他却从不在意。
而他写出来的那些字体更让人摸不到头脑,那似字但又不像是字。
晴雪也问过,萧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简体字”,而对于侍女的惊讶表情,他却从不在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晴雪的眼里,他并不愚笨,甚至说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他只是有些古怪,不尊常理,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而这种“古怪”才让他落得个“傻”的名声。
这会儿晴雪像往常一样站在书房门外望着萧宇出神。
一个大大的呵欠声自屋内传来,侍女赶忙定定神。
只见这位小王爷伸展了一下腰肢,将笔放下,扭了扭头望向了窗外。
纷扰的柳絮在晨光下闪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暖光,身前的案几上散落着许多看过的书卷,书卷上早已被他东一笔西一笔加上了许多的注解。
他继续打着呵欠从书案前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踱着步子。
此时晴雪赶忙从房外走了进来,摆好了提前准备好的茶点。
“小王爷,又是一天没歇息了,吃点儿东西,歇息歇息吧!”
说话间晴雪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案前整理,她顺手又拿起了一张萧宇写过字的宣纸,小王爷的字写得越发工整好看了,只是……依旧认不得上面写的什么。
“晴雪,什么时辰了。”
“刚刚巳时。”
“才刚刚巳时……”萧宇自言自语道,他顺便拿起茶盏喝了几口,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了……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晴雪稍稍一愣,在她的记忆里,自从那日在院内游玩时发现了这间书房后,小王爷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在这里粘着不走了,还把院落附近的下人们都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只留下她一个人伺候。
“小王爷,这两月余您就没有迈出过这间书房,吃喝住行都在了这里,这段时候……怕府里人都会有说法了……”
“说法?什么说法?江夏王世子独宠小婢女晴雪吗?”
看着萧宇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晴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如此轻浮的话语似乎不应该出自这么一位贵公子的嘴里,但出自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小王爷又是无可厚非,这让少女心底有一种略带虚荣的窃喜。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地位悬殊的主仆,就是小王爷要了她的身子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位小王爷似乎又像是对男女之事知之不多,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些让人看不懂的事情上了。
晴雪正想到这里,她的思绪又被她的小主子打破了。
“晴雪,你在笑什么呢?”
“奴婢……奴婢没有……”
萧宇似乎也并没在意,他跨出了房门,望向屋前院落满地的春色。
“天气真好,枝头都出嫩芽了,真该出去走走了!”
终于不用整日守在这无趣的书房门前了!晴雪心中泛起了一丝喜悦。
“小王爷不读书了?那也是,整日把自己关在这书房中研习学问,这么憋着早晚得生病,对身体自然不好……”
“那也是,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运动,我肚子上的赘肉都出来了,腹肌都快摸不到了。”
晴雪脸一下又红了:“小王爷……小王爷这是准备去后花园锻炼了吗?崔管事前些日子说小王爷要的什么行军袋他已经找人订做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小王爷要的样式。”
行军袋什么的以后再说,我们不去后花园湖边了!我想出去走走,去外面!”
“去外面?”晴雪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王府里一直深居简出的小王爷居然第一次提到外面去走走,这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世子出行毕竟是件大事。
“小王爷刚才是说去外面吗?”
“嗯嗯,没错啊!”
“奴婢……奴婢这就去禀告崔管事,让他安排车马和随从,不知道小王爷要去哪里?”
“不用那么麻烦了,一会儿找人知会他一声就行了,不需要别人,你陪着我就行了。”
“可是……可是小王爷……”
“有问题吗?陛下说过不让我出府吗?”
“那倒没有。”晴雪眼神流转,“公主说了,府上一应事情都由小王爷做主,奴婢们要尽心服侍小王爷……”
“那就是了!咱们现在就出去吧!”
……
建康城,这座在史料中留下记载并不多的古老都城终于呈现在了萧宇的眼前。
在这烟花柳絮的时节,眼前不同于明清建筑风格的城市似乎只在梦中才有。
秦淮河畔,烟花柳绿,雕镂画舫,十里御街,挑夫走卒,熙熙攘攘,浮屠迦蓝,千寺钟鸣,梵音袅袅。
这里市间河网密集,河上多由浮桥连接,一切看上去是那么杂乱,但杂乱中似乎又有着它的秩序。这里似乎没有明确的里坊,但一些区域不是由河道便是由一些木质栅栏强行分割开来。
徜徉在繁华热闹的十里御街,望着那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萧宇有种如入梦境的感觉,这种体会恐怕在现代世界是无法言明的了,总之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
他一会儿要买果脯点心,一会儿给晴雪看手链挂坠,一会儿又要给表演杂耍的江湖艺人打赏个把银钱。
这一路上倒是把晴雪给累坏了,她一次次地拿出随身的精致荷包为自己主人的各种开销掏着银钱,只要萧宇高兴,她便觉得甘之若饴。
在街市上逛了许久,萧宇体力尚好,但晴雪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看样子小姑娘的体力是有些跟不上了,只见她时不时地抹着额头上的细汗。
“晴雪,我觉得有些饿了,不如找家酒楼我们吃些东西如何?”
“一切听小王爷安排。”晴雪眼眸闪过一抹温存。
恰好在两人斜侧方就有一间门楼颇为气派的二层酒家,门前字旗高飘,招牌上写着“庆阳居”的字样。
“这家看上去不错,不如就去这家。”
……
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黒蓬包厢马车突然停在了那里。
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轻轻拨开了帘布,露出一张苍白无须的中年男人阴测测的脸。
他声音尖细,似乎是在捏着鼻子说话:“是他吗?那个传闻中的逆贼之子。”
而在帷幔后的阴暗处,有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答道:“回梅公公,就是他了……”
“那些传言当真吗?他看上去哪里像个傻子。”
“这个……当年他确实是从树上摔了下来,三天三夜都没醒过来,后来醒了也是呆呆木木,连话都不会说,这是小人在逆臣萧子潜府上亲眼见到过的。”
“萧子潜原本就深沉奸猾,先帝到死都不知道一直被他蒙蔽,他能让自己的儿子装疯卖傻也在情理之中。”阴柔之人略感失望道,“原本我还真的以为三清真人显灵,把报应降到他儿子身上了。”
“既然如此,公公,那我去杀了他,一了百了!”
“杀了他?杀了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先让他活着吧!有时候一个活人比一个死人有用。”
苍白之手退回到了帘内的黑暗中,马车缓缓行进,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