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三四百斤重的野猪,成了将士们补充蛋白质和脂肪的重要肉食,李让和唐俭安修仁则是一同分食小猪崽子。野猪肉吃起来的味道并不像李让想象中的那么好,首先是肉里面的土腥味几乎掩盖不住,其次是肉质很柴。所以,当李让勉强吃下几口看起来很瘦,实际上卡牙缝的野猪肉之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时代的野生动物会泛滥至此。这个时代的烹饪方式不是煮就是烤,要不然就是蒸,所以就算是有上好的食材,也没法子烹饪出食材的本味。
索然无味。
念完张养浩的潼关怀古之后,再看着眼前的统万城遗址,李让便只能看到一阵萧索。
秦宫汉阙也好,统万城也好。
只要修建成功了,便会有无数的人站出来歌功颂德。
他们总是会选择性的遗忘那些死在宫殿之前,高墙之下的冤魂,将所有的功绩一股脑的强加在统治者身上。
若是李让没有学过张养浩这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怕他也逃脱不了这个桎梏。
跳下高墙,李让兴致缺缺的回到大帐里面。
看见李让的状态,安修仁忍不住嗤笑一声:“都叫你别去了,人命堆出来的残垣断壁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是没去之前,李让肯定会反驳安修仁这句话。
但现在,他无比赞同。
“恨不能生在南北朝时,手提汉剑荡清宇内。”
这样的感慨是每一个熟知五胡乱华那段历史的汉人,发自内心的期望。
那段历史,当真足以令每一个汉家儿郎满心愤慨。
可惜,时光无法倒流。
见李让的兴致不高,安修仁也没有多说。
一座统万城,是匈奴人的荣光,却是汉家儿郎的血泪。
李让依旧在火盆上烧开一罐热水。
这一路以来,安修仁也成功的被李让传染上了泡脚的坏毛病。
虽然每次在李让往开水里放盐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有些肉疼。
但一想到他连制盐的秘方都上交给了朝廷,责备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况且,每次肉疼之后,他还是欣然接受了李让一起泡脚的提议。
再说责备的话,总归是有点脸红的。
“将军,泡脚!”
“好嘞!”
脱下臭靴子,将臭脚泡进热水里究竟有多舒服,光看两人的表情就能猜得出来一二。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养足了精神的将士们,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走进了子午岭山脉。
走山道与走平原自然不是一回事儿,至少原本还能纵马狂奔的将士们,现在只能排成一排靠着右边龟速前进。
如今是贞观初年,虽然李世民已经注意到官道和驿站的重要性。
但修路毕竟是一件非常费钱的活儿。
所以子午岭的道路依旧是千年前秦始皇一统中原时就留下来的秦直道。
秦直道,又称五尺道,本是秦始皇修建了联通天下的道路,初衷乃是用以运兵。
大秦灭亡后就成了关中平原连接河套地区的一条商道,比不得西北方向的丝绸之路,但道路上依旧有零零散散的往来于边疆与中枢的商队。
进了山道,唐俭也不再乘坐马车。
在草原与河套地区坐马车,是因为雪太大。
进了关内以后,冰天雪地的场景不在,倒是春日暖阳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唐俭自然也不用再困顿于马车之上。
李让和安修仁骑着马,一左一右将唐俭护卫起来,一路借着春色纵论古今,倒也颇有几分野趣。
这个时候的子午岭大山深处还不是后世那样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景象,茂密的植被之中不乏参天古木,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各种野生动物。
虎啸山林,熊罴狂野。
一头宛如小山一样的野猪,哼哧哼哧的带着一群小野猪旁若无人的在道路边觅食,就算见了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出现在道路上,也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唐俭难得的有了游猎的兴致。
摘下别在马鞍之上的弓箭对着那小山一样的野猪便是一箭,野猪吃痛,顿时上蹿下跳的发起狂来。
一群小猪仔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猪妈妈就已经红着眼球,强壮的后肢在地上刨了几下,便朝着伤害它的罪魁祸首发起了冲锋。
三四百斤重的大野猪朝三人所在的地方冲过来,视觉效果上看来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不过不管是唐俭还是李让,脸上都不见慌乱之色。
因为悬挂在李让马上的马槊已经到了安修仁手里。
不见安修仁有什么动作,猪妈妈便像是自己往着马槊上撞上tຊ来似的,一下子被串了个透心凉。
小猪崽子们见猪妈妈已经授首,吭哧吭哧的哼唧几声便四散逃窜开来。
李让张弓搭箭,对着最大的那只猪崽子一箭射去,正中猪屁股,猪崽子倒在地上扑腾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个年代野生动物泛滥,据说偶尔还会有大型的动物跑进长安城里,尤其是城南大片无人居住的建城区,已经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
所以对于射杀掉猪妈妈与猪崽子,没有人会心存怜悯之心。
一头三四百斤重的野猪,成了将士们补充蛋白质和脂肪的重要肉食,李让和唐俭安修仁则是一同分食小猪崽子。
野猪肉吃起来的味道并不像李让想象中的那么好,首先是肉里面的土腥味几乎掩盖不住,其次是肉质很柴。
所以,当李让勉强吃下几口看起来很瘦,实际上卡牙缝的野猪肉之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时代的野生动物会泛滥至此。
这个时代的烹饪方式不是煮就是烤,要不然就是蒸,所以就算是有上好的食材,也没法子烹饪出食材的本味。
看着几个火头军将士就要将小猪崽子的下水丢弃,李让终于忍不住了。
他绝不能容忍有人这么浪费食材。
“让开,让开!”
李让将负责做饭的将士们挤开,从那将士手中将猪下水抢过来,没好气的吩咐道:“烧水!”
那将士有些为难道:“李兄弟,下水没人吃的,不好处理,而且味道很大。”
李让没听他的屁话,自顾自的取过菜刀将大肠和小肠切割开来,又找来一根筷子,开始翻着大肠。
翻肠子这种事情,对于后世每年都要回家帮忙杀年猪的李让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几个做饭的将士,看见李让的一番操作之后,却是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见惯了死人的将士们,差点就被肠子里传来的恶臭味道给熏吐了。
将大肠翻过来,李让又依法炮制的翻小肠。
一边翻小肠,一边指挥那两个将士道:“那什么,你俩过来,清理掉表面的粪便,用冷水冲掉就行。”
两个将士不敢违背李让的命令,只好捏着鼻子给他打下手。
李让将两个将士指挥得团团转,而唐俭和安修仁则是非常默契的带着其他将士远离了三人。
没用多长时间,两个将士便配合着李让处理干净了两节肠子里的粪便。
李让先是用盐巴细细的揉洗了好几道,确认肠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又用面粉搓揉了许久,最后用清水洗掉表面的面粉。
没了粪便传出的恶臭味道,唐俭和安修仁也敢凑上来了。
安修仁皱眉看着李让将肠子切成巴掌长那么大一段的,有些迟疑的问道:“李小子,你真要吃猪下水?”
李让头也没抬的说道:“待会儿你别抢着吃就行。”
“怎么会,这玩意儿给狗狗都......”
“老夫倒是想尝尝......”
唐俭一句话,成功干沉默了三个人。
尤其是安修仁,狗都不吃这几个字卡在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只得悻悻的瞪了李让一眼,像鹌鹑似的低着头逃似的走远。
李让看着唐俭笑道:“还请公爷安坐,且待卑职整治一番。”
“好!”
唐俭很给李让面子。
主要是李让从没让他失望过,所以尽管这是连寻常百姓都不吃的猪下水,他还是在心里抱了一丝期待。
毕竟清洗的过程他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最后难以下嘴,无非就是味道不好,不必担心吃到粑粑。
李让切完肠子,又将猪心猪肝猪腰子取来,猪肝和猪心随手切成几大瓣就可以。
猪腰子要去腰骚,不然吃着会有尿骚味。
肠肚心肝一股脑的丢进陶罐里,过一道水滤掉血沫之后,换清水熬煮。
待水开之后,往里面加入一些将士们刚刚从山林里寻来的山姜和山八角之类的香料,没一会儿,一股独特的肉香就弥漫开来。
李让开始着手处理剩下的猪肉。
野猪肉柴,那就不能用炒。
刚才洗肠子的面粉还剩下一些,裹上面粉就是一道美味的炸酥肉,注意到路边的水井前面有不少野薄荷,那就再做一道炸排骨。
瘦肉剁得稀碎,再从路边薅来一把野菜剁碎,往里面加入一点点白面和盐,团成指节大小的团子,一道适合老年人吃的瘦肉野菜团子就可以上锅蒸了。
半个时辰后,李让将四个大海碗端上了一截树干做成的桌子。
乱炖的猪下水,只需要在出锅前五分钟撒上一把盐,便能逼出其中的香味。
炸排骨和酥肉更是看起来就让人止不住的咽口水。
当然,蒸出来的肉丸也是香气扑鼻。
北方稻米很少,李让便随手扯了一碗面片,煮熟捞出控水,将下水当作浇头淋上去,李让能吃三大碗。
先给唐俭递过去一碗面片,再给自己弄了一碗,然后无视安修仁期待的目光,开始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面片入口的瞬间,李让差点哭出来。
终于,终于,终于吃上一顿正常人吃的饭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