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尽渊皱眉:“就你一个人吗?你身边的小厮呢?”萧十一眼神躲闪:“我……我偷偷……偷偷出来的……大嫂……不让……不让我出门……”纪云舒见他的鼻子、嘴角和额头都有血迹,便从袖兜里掏出一条丝帕,递给萧十一擦拭。萧十一接过丝帕,眼睛却定定地看着纪云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仙女姐姐……你是仙女姐姐……”霍尽渊夺过萧十一手中的丝帕,胡乱地在他脸上擦着血迹,萧十一连身喊着:“嘶……疼……疼……”
听到这个名字,萧十一郎浑身一滞,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清隽冷冽的男人,似乎在他脸上找着什么。
“小阿九,你是小阿九?!”萧十一郎满脸不可置信:“小阿九,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呀……”
说着,抱着霍尽渊嚎啕大哭起来。
霍尽渊的身子僵了僵,他满心酸涩,他坚挺着身子,象征性地拍了拍萧十一郎的背,涩声发问:“刚才都有谁打了你?”
萧十一郎往他怀里一躲:“打人,好疼!打人!坏蛋!”
霍尽渊拍拍他的肩膀,嚯地站起身来:“刚才,都有谁打了他?都给本王站出来!”
四下无声,唯有瑟瑟发抖。
刚才他们都听到了,他说他是霍九如,那不正是在北凉连屠数城的煞神霍尽渊么?
很快,在一顿饱飨老拳中,那数十名细皮嫩肉的纨绔都倒在地上,头抱胸抱臀哀嚎一片。
烧云在旁边看着,都有些龇牙咧嘴,被王爷的拳头揍到,那是真疼啊!
霍尽渊和纪云舒将萧十一扶到马车上。
在上马车之前,霍尽渊看着躺倒在地的众纨绔,对逐风道:“扒了他们的衣服,示众。”
萧十一还未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走出来,他吸溜着鼻涕,抹着眼泪,哭唧唧地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他看到在马车外,逐风将刚才打他的那些人,扒去外袍,上衣,只留了件中裤,将手敷在身后,围着一个柱子,绑了一圈。
那些纨绔的家仆想上前,却被黑甲卫的威势所震慑。只能看着旁人对着他们的主子指指点点,以及任烧云在一旁,给他们扔臭鸡蛋。
霍尽渊:“你怎会在这里?”
萧十一哽咽着:“我……我在街上走……走着……忽然来了一群人,就围着……他们都打我,经常打我……”
霍尽渊皱眉:“就你一个人吗?你身边的小厮呢?”
萧十一眼神躲闪:“我……我偷偷……偷偷出来的……大嫂……不让……不让我出门……”
纪云舒见他的鼻子、嘴角和额头都有血迹,便从袖兜里掏出一条丝帕,递给萧十一擦拭。
萧十一接过丝帕,眼睛却定定地看着纪云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仙女姐姐……你是仙女姐姐……”
霍尽渊夺过萧十一手中的丝帕,胡乱地在他脸上擦着血迹,萧十一连身喊着:“嘶……疼……疼……”
马车一路行着,霍尽渊却没再说话。
霍尽渊唤他萧十一,难道他是……?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镇国公府的萧十一郎,是百年开国功勋萧氏子孙,怎的会落得这般田地?
而且,按理来说,他应该是霍尽渊的舅舅才对,但霍尽渊却直呼他其名……
马车一路驶向玄武大街。
金都城内,朱雀大街贯穿南北,玄武大街贯穿东西,金都城的皇商富户多聚居在朱雀大街,玄武大街则多为达官贵胄,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和皇亲多居于此地。
马车停在一处阔大肃穆的宅院前,纪云舒抬头,看到府门上书“镇国公府”四tຊ个恢弘大字。
可是,和一路行来,其他的世家侯爵府邸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镇国公府门前既无侍卫看守,亦无车马往来,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扑了很多尘土,墙角缝隙里,甚至长出许多杂草来。
往日煊赫威武的镇国公府,竟然落寞与荒芜如斯。
霍尽渊停在国公府门口,仰头看着府门,脚步凝滞,身体裹在墨黑的披风之下,僵硬冰冷。
他回到金都后,有意避开所有与萧氏相关的人事物,没有想到,今天的偶遇,来得这般突然。
让他不得不笔直面对。
当他踏上国公府的玉白台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活蹦乱跳地跑进了国公府。
那时国公府热闹非凡,他的外祖父萧彧,是大楚的开国功臣,他膝下一共九子二女,他的母亲萧皇后行七,闺中时又被唤作萧七娘。
他从小就被册封为皇太子,皇宫大内规矩多,他那时候的太傅纪墉治学极严,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被大舅舅萧昶抱回镇国公府,和他的表哥表弟姊妹们一块玩耍。
萧氏是武侯世家,儿郎女娘们从小就是在马背和校武场上长大的,骑马、赛马、打马球、狩猎、摔跤、军事演练……那里有霍尽渊无尽的快乐。
“小叔叔……你……这是怎么啦?”
一名身材高挑的身穿鹅黄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迎了上来。
她的目光转到霍尽渊的身上时,有一刻的怔愣。
霍尽渊薄唇微启:“他被人打了,我送他回来。”
鹅黄月裙蹲身福礼道:“谢谢公子搭救之恩!还请诸位到府内喝杯热茶!”
说完,她便扭过微微发红的脸颊,带着众人,搀扶着萧十一朝里走着。
萧十一一边走,一边拍手高兴道:“小碗儿,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鹅黄月裙女子低声安抚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恩公,他送你回来的对不对?”
等到众人都在厅内坐下,一个年龄很大、腿脚都有些不方便的老嬷嬷端了热茶上来。
霍尽渊站起身来,恭敬地接过热茶:“谢谢李阿媪。”
李嬷嬷讶异抬头,怔愣地看着眼前身量足足高出自己一大截的男子,嗫嚅着:“你是……”
“李阿媪,我是小阿九。”
“什么?你是小阿九?!”几乎是在一瞬间,李嬷嬷的眼泪就流了出来,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爬得到处都是。
“我的小阿九居然长这么高这么壮了!快让阿媪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李嬷嬷将霍尽渊抱在怀里,就像抱一个孩子一样,亲昵地拍打着他的背。
霍尽渊眼底猩红一片。
“你……是……九如表兄……”鹅黄月裙的女子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满脸愕然。
“你真的是九如表兄吗?”她不可置信地慢慢走近。
这些年,她一直听说自己那个在北凉战场横刀立马的表哥,盼望着他有朝一日能见到他。
李嬷嬷一边擦着老泪,一边搂着霍尽渊:“没承想,老妪有朝一日还能见到渊哥儿,要是主君看到你如今模样,该有多开心呀……”
李嬷嬷的眼泪却越抹越多,鹅黄月裙的女子的眼泪也像断了线,唰唰地往下流着。
“表兄,我是晚晚,你还记得吗?”
原来,鹅黄月裙的女子,是萧家三郎萧韫嫡女萧晚晴,也是他唯一在世的血脉。
正当花厅内气氛伤怀而压抑之时,只听到萧十一又拍起手掌来:“太好了!都回来了!真开心!真开心!”
霍尽渊看着李嬷嬷和萧晚晴,艰涩问道:“小舅舅他怎么了?”
在霍尽渊的记忆中,萧家的八个舅舅都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威武将军,唯有这个比他还要小三个月的小舅舅萧翀,从小天资聪颖,过目成诵,五岁能属文,读起书来轻轻松松就百倍强于他。
就连他那个极为严厉的太傅,也常常赞许他的小舅舅萧翀的文章,说他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只要勤勉笃学,他日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纪云舒也曾听自己的父亲品读萧翀的文章,她看着眼前这个流着哈喇子拍着手傻笑的,如何也不能将他与曾经那个天才少年联系在一起。
萧晚晴低哑道:“家里出事那一年,小叔叔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醒来后……就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