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上了奏折,与其每年备汛不如将黄河两岸地势低洼的人户迁出来,只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归根结底都在银子上,两岸据户部在档的人户有上千,每户人口按五人来算也有万余人。搬迁安置的房屋和田地还需从户部出,这样一来,怕是要搭三五年桃花汛的赈灾银,也颇费地方官员的力,如此百余年来一直搁置。今日他去大相国寺也是因为里面一个僧人就是前些年从壶口一路化缘入玉京,听了他的见闻,沈谦觉得此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困难。
窈娘只觉得耳边一阵酥酥麻麻,再回过神时见他已离自己五步有余,忙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如今走在一起也是一路安静。
知客堂外的海棠开得极好,沈谦站在树下道:“你在此处等我。”
“可是……”窈娘正欲说话,就听头上传来他清隽的声音:“这里花开得好,你只管在此赏花等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她忙听话点头道:“妾听三老爷的。”
她说完又觉得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的语境,偷睨了一眼沈谦想悄悄看他的神色,却见他转身得极快让她未瞧自己。
沈谦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心里暗哂她平常伪装得厉害,其实内里胆子倒是大。
待他离去之后,窈娘才平缓了心情,站在树下观赏满目的海棠花。
借梅风流,染尽胭脂,沈谦在堂内望去就见一幅美人赏花图,红花映衬下她白净的脸颊也像是涂了层粉脂凝膏,既淡雅又多娇竟然皆在同一人身上,他本是肃穆俊朗的脸上却添了几分温柔。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沈谦就带了两本经书出来,一本《无量寿经》一本《华严经》都是平日里常见的。
窈娘忙接过道谢:“多谢三老爷。”
“大相国寺的海棠树已有百余年之久,可觉得不错?”沈谦问道。
“妾觉得很美。”窈娘低头答道。
沈谦看着她雪白的脖颈,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上的虎口,声音平静无波澜:“的确很美。”
窈娘见沈谦并不带她离去,反倒是朝海棠林深处走去,忙问道:“三老爷可是要赏花?”
清风拂过,欲坠的花瓣落到她的发间,沈谦见白玉上的一抹红晕,只觉得脸上发烫,还好窈娘并未看见。
“顺着这片花林走上去就是厢房。”沈谦冷着脸强压脑海里浮现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梦中那抹红晕不在坚硬的发簪上,而在雪白柔软间。
窈娘只觉得他似乎又恢复了冰冷的气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说话。
竟然这么怕自己,沈谦想起她刚入府时的情景,垂眸不语。
两人一路走着都不再说话,气氛是说不出的怪哉,唯林中娇蕊在风中低声微颤,却也是大气不敢喘。
花林的路却不似大殿那般急陡,但皆是微微上坡的路,窈娘到最后十丈路时还是没有控制住呼吸。
一声娇喘浮在耳边,而后便再听不到。窈娘偷偷看着他的背影,应该是没听到吧……
“前面就是厢房,我就送你到此处。”沈谦忽而停顿脚步,窈娘毫无防备地触碰到他挺拔的背脊。
后背的温热软糯猝不及防,让他身下再忍不住多了丝异样。
窈娘并不知道沈谦此刻的变化,只慌忙地退了两步,却不想未站稳整个人后仰了去。
她轻声惊呼,而后身子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担忧,他有力的手臂一只紧扣她的肩,一只则握在她的腰间,发间的红晕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上。
软玉娇香在怀,沈谦却不敢多做停留,将窈娘扶正后便立即松开了她的身子。
腰间还残留他的温热,窈娘的双颊红透到耳下,定定站在一旁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多谢……三老爷。”
沈谦只颔首点了头,目光却并不停在她的身上,依旧是水波不兴般的声音:“告辞。”
“是。”窈娘忙福身行礼。
树林之中,遮遮掩掩的晦暗不明在树枝与红花中并不显眼,除了阵阵春风并无人得知。
待到她到了厢房就见沈老夫人已歇息好了,众人簇拥着就要回府。
王氏见窈娘手上拿着经书满意道:“你倒是实诚,真去给二夫人求来了。”
知客堂的东西,可不是跪在地上就能求来的,若是不捐些功德什么也带不走。
沈老夫人从王氏手中接过经书看了看,倒是普通经书不过也难为了她,遂度对郑氏道:“这是她一片诚心,你便收下吧。”
郑氏这才接过,而后对窈娘道:“你有心了。”
窈娘忙福身道:“妾自当尽心。”
回去的路并非从大殿高台原路返回,众人沿着海棠林一路观景一路下山去。这路虽窈娘又有了一遍,可还是觉得甚是美丽。
沈谦回到户部就见内侍来传让他入宫,从上月十六开印后,户部因要提前备好每年西北桃花汛的赈灾粮,又忙了好一阵。
桃花汛由来已久,尤其自关外到山西壶口一带绵延数百里,百姓到了二月底就四处偷生长避,待到四月才归乡。
前几日他上了奏折,与其每年备汛不如将黄河两岸地势低洼的人户迁出来,只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归根结底都在银子上,两岸据户部在档的人户有上千,每户人口按五人来算也有万余人。搬迁安置的房屋和田地还需从户部出,这样一来,怕是要搭三五年桃花汛的赈灾银,也颇费地方官员的力,如此百余年来一直搁置。
今日他去大相国寺也是因为里面一个僧人就是前些年从壶口一路化缘入玉京,听了他的见闻,沈谦觉得此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困难。
弘德自册封为太子起就励志成为明君,但毕竟年少称帝,自然也会有倦怠之时。
可沈谦一直紧追其后鞭策督促,有大臣如此倒是让他也不好意思说出累的话来。
二人议完了事,弘德看着沈谦眼下淡淡乌青关怀道:“沈卿这阵子着实辛苦了。”
沈谦眉头一挑,果然听到弘德的下文:“长宁有喜欢的男儿,朕准备说服了太后就给她赐婚。沈卿今后也不必再为她做挡箭牌了,若是卿……”
“皇上,臣未有娶妻打算。”沈谦答道。
纸包不住火,王氏先前找的瘦马在恩客面前喝醉了酒,欢好时调笑之话隐隐传了出来,弘德这才听了些关于沈谦不喜女色的风言风语。
沈家人丁不旺,若是沈谦这脉因政事折了,但是他这个做皇帝不对了,更何况他总觉得沈谦近几个月总爱摩挲虎口,不知何事让他心乱紧张。
弘德苦口婆心道:“若怀兄,身为男儿妻还是要娶的。”
若怀便是沈谦的字,二人在江南时他就这样称呼沈谦,后来成了皇帝就不好再叫了。
沈谦忙起身道:“皇上折煞臣了。”
见弘德的脸色依旧带着一分探询和关怀,沈谦又添了句:“若时机到了,臣必定成婚。”
往日提到此他都是严词拒绝,今日的话却软了许多,看来的确有心上人了,弘德眼里闪过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