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酸奶碗这种东西,让她想到美国的消费主义食品工业,看着健康,实际上也未必是真的健康,但又因为看着很健康、很有“白女范儿”,所以吃着还是很开心。可能所谓人生,就是要有点自欺欺人,才能过得下去吧。白家里的一地鸡毛琐碎事,横亘在她的彩礼问题前,仿佛一个用炭火烧红的铁门槛,绕是绕不过去的,可要迈过去,却也是千难万难。徐永红和白明义从互不理睬升级成冷战。连续好几个晚上,徐永红都没有回家,在酒店搂着她睡了整夜。白胜莉感动之余,每每醒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更痛苦的是,徐永红还有鼻炎!晚上睡觉偶尔打鼾,只要呼噜声一响,
陈青和白胜莉约在Vagasgreen,这本来是个加州的牌子,前几年和国内一个大型餐饮集团合作,做了本地化产品升级和营销,正式进军大中华区市场。现在是全市最火的的轻食店之一。
陈青叫白胜莉出来吃饭的时候,白胜莉几乎瞬间就同意了。他们两个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是各怀鬼胎,互相都看不清对方底细和想法。硬要说来,两人都希望对方对自家人网开一面,只不过一个人看的是账面,一个人看的是脸面。
陈青作为餐厅老板家的小儿子,对用食物驯化人心的手段,天生就得心应手。夏天炎热,首先排除了火锅烧烤麻辣烫;其次也不能吃早茶,避免白胜莉想起在他家憋屈的三天两夜;要想她心平气和,还能和自己劲往一处使,只能吃既不上火、又没家乡味,还能让她想到加州时光的——改良版白人饭。
他想从白胜莉身上套出白家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那多出来的二十万,还是父母二人配合着,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势必要让陈家在两家交锋的第一战就落入下风。
对于陈青心里的弯弯绕,白胜莉一概不知,上来先给自己点了一碗Açai bowl,夏威夷莓果酸奶碗,一勺子舀下去,坚果碎就在勺子上堆成尖。
水果酸奶碗这种东西,让她想到美国的消费主义食品工业,看着健康,实际上也未必是真的健康,但又因为看着很健康、很有“白女范儿”,所以吃着还是很开心。
可能所谓人生,就是要有点自欺欺人,才能过得下去吧。
白家里的一地鸡毛琐碎事,横亘在她的彩礼问题前,仿佛一个用炭火烧红的铁门槛,绕是绕不过去的,可要迈过去,却也是千难万难。
徐永红和白明义从互不理睬升级成冷战。连续好几个晚上,徐永红都没有回家,在酒店搂着她睡了整夜。白胜莉感动之余,每每醒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更痛苦的是,徐永红还有鼻炎!晚上睡觉偶尔打鼾,只要呼噜声一响,白胜莉的眼睛就能从天黑睁到天亮。
难受归难受,白胜莉是万万说不出劝母亲回家的话的。于是,明明有家却回不去的人数骤然翻倍。解决母女俩的住房问题,迫在眉睫。
在外宿期间,徐永红的怨气值与日俱增,逐渐达到峰值:“你说你爸怎么就不在外面找个三儿呢?要是有的话,起码现在他还能出去找个地儿睡。”
白胜莉人都傻了,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您怎么知道没有呢?”“没关系,说不定等等就有了!”这是当女儿能说出来的话吗!
“妈,您也别说这气话,咱能盼点儿好的吗?”
“这还不好?刚好让他净身出户!把我房子还给我,我巴不得!”
得,没法劝,根本没法劝。
至于父亲那边,白明义这两日像没事人一样,每天早上给白胜莉发一张带有不同花朵的早安图片。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白胜莉心里知道,这就是她那爱面子的爹的道歉方式。
她没回,核心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对于彩礼,她本身就没有刻意要求,毕竟两人都有工作在身,薪水维持生活也不在话下,若说在加州置业,比起纠结那二十八万八,不如祈祷自己公司股价能翻个番来得痛快。但问题是白明义话已经放出去,陈青家里难免不多想。
眼下要确定的,一是陈青家究竟态度几何,二是——她能不能在领证前控制住白明义不额外作妖。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低下头各自吃饭。陈青用吸管戳着蓝莓思慕雪的泡沫,一边不经意看着周围。
Vagasgreen坐落在这附近最火的商圈里,采用的是绿植包围空间的软装方式:龟背竹、散叶竹和吊兰等经典绿植做基底,苔藓石子铺路、柳叶马鞭草和细叶针茅增加一些野趣,再用薰衣草、矢车菊、大丽菊等艳丽色彩点缀置景,不管室内室外,随手一拍都能出片,因此除了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还专程有人跨越小半个城市来拔草打卡。
在两人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有个身材微胖的年轻男人穿了一身挺括西装,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坐在角落,时不时查看一下手机,显然是在等人。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连衣裙的女孩落座,两人明显是第一次见面,也点了一杯咖啡,二人,或者说基本是那个男人侃侃而谈:一会说自己在香港正在谈个项目,预计年底能IPO上市;一会晃晃手腕,让自己的理查德米勒在太阳光底下打个转;一会问那个女孩,能不能接受自己每天晚上十二点还在公司加班——但是没关系,不耽误生三胎。
白胜莉看得是津津有味,人生哪里还有比围观相亲更减压的?别人的悲欢离合,说到底是别人的问题,她只负责抱好酸奶碗,观赏这一出人间喜剧。
“轻食店是最适合相亲的地方了,比咖啡店少那么点班味,比甜点店健康一点,又比小吃摊上点档次,最重要的是,比正式餐厅便宜。”陈青背对着相亲男侃侃而谈。
白胜莉皱起眉头,道:“算盘打得倒精。”
二十分钟后,女孩急着要打电话,匆匆离开了,脸上明显是窘迫。
“看来是凉了。”白胜莉说。陈青摇摇头,“我看未必。”
留在原地的男生,丝毫没有不快,待女孩身影完全淡出视线。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了不多时,又有一个穿着黑色无袖套裙的女孩走进了门。同样的画面,再次轮回般上演。
“你看,这种人赶时间,连约会相亲都是成捆批发的。”陈青总结道。
白胜莉抢白道:“你那么懂相亲,怎么不开个轻tຊ食店算了。”
陈青轻轻道,“不一样的。一起吃过轻食的人,和一起吃过普宁豆酱砂锅粥的人,根本是两种关系。”
白胜莉知道,他这是在轻轻点她,他在深夜给她煮过多少次清粥小菜,怎么能与萍水相逢的情缘相提并论。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管面前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总得探探再说:
“我爸上次说的那事——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他和我,想法不一样的。”
陈青低下头,“没事,我说过,不是出不起,何况这也并不多。只是和我们家那边习俗不太相符......”
“习俗不习俗的,都要去加州了,还在意这些吗?”
陈青抬头,深深望了白胜莉一眼,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连她心里也是这样想。
陈青突然发觉,短短几天过去,自己和白胜莉之间,已经成了互相猜忌的关系,他不知道这样的猜忌是不是暂时性的,抑或他们走向这段关系另一种可能结局的预兆。
他喝了一口思慕雪,“我想,我们要是相亲认识的,会不会就不那么麻烦了。起码彩礼啊、房子啊这些事,都能摊在场面上讲。然后呢,我俩就能跟小说里一样,先婚后爱,甜甜蜜蜜,多好——”
“你别在那想入非非了,”白胜莉道,“你要是去相亲,就跟那种湾区码农相亲短视频里说的一样。上来先问人家在公司里做什么的,总包多少?然后问你哪个大学毕业的。要是学校的bar
等级
刚好和自己差不多,或者比自己低一点儿呢,就沾沾自喜。接着就请人女孩周末去自己公司食堂吃饭了,其间一定得把自己狗家
谷歌
或者Meta
原Facebook
的工牌亮出来。最后说“等咱俩结婚,就贷款首付买一套小联排、一辆特斯拉,周末开着车去Santa Monica看落日吃海鲜,咱俩幸福就完了。”
“那我要真和你相亲,真这么说,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白胜莉的反应斩钉截铁,“不会。”
陈青的失落显而易见,“你别这么轻易就把真心话说出来啊,很伤人的。”
白胜莉笑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相亲。如果还是碰上了签证问题,大概这会人已经在加拿大了。”
陈青的好奇心反而被勾出来,“真的,你就没有考虑过假结婚?”
白胜莉看他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划过:“如果真的要走到相亲那一步,你和我,都不是彼此的最佳选项吧。”
陈青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