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伊抬眸扫了一眼,微愣忡,这不是李婉月吗,当初被汪承安他们开瓢的姑娘,再看她那一头光滑整洁的短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带的假发。楠伊心道,这也不是个能签字的主儿。李婉月看见楠伊一瞬也怔住了,尴尬地笑笑:“郑大夫,你怎么在急诊?”楠伊淡淡笑:“临时下来会诊,患者是你朋友吗?”李婉月听完,牵强地勾勾唇:“算是吧。”楠伊心想,这家属签字怕是要泡汤。她同李婉月如实交代病情:“患者病危,中枢受损,脑损严重,血液报告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和脑水肿,CT显示胸壁皮下气肿,肺部感染严重,多器官衰竭。”
周一上班的时候,急诊科室发来会诊请求,楠伊和赵婧就一同下了急诊。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因为是从外院转过来的,简易折叠床,床上的患者很扎眼,一头淡粉色的头发,一个白大褂、三个警察跟着一起走进来。
楠伊扫过对方大夫胸前的院徽,模模糊糊,实在想不起全国哪家医院的样式,按常理转院是不需要原医院人员陪同的,这是地方医院勤学好问,要到首都医院来取经?
这时急诊的聂丰明已经疾走几步到了病人身边,扫过救助诊断:“别看了,给人弄进去。”
他一股脑把单子塞给了楠伊,楠伊瞟了一眼:“心肺复苏术后!”要知道这项操作只有人不行了才会上。
她忙询问随行大夫:“这患者是什么病症?”
随行的白大褂却是置若罔闻,连看都没看楠伊一眼,楠伊心下恼火,这是看自己年轻嫌自己资历浅?
她不动声色,按惯例检查病患,患者已经进入深度昏迷,她顺手确认了一下患者脸上的便携式呼吸机,这怎么……?没扣上?!
楠伊骇然,大声厉斥:“你们医院是干什么吃的!这东西能没扣上!”只见呼吸机的氧气瓶没有扣严,正呲呲的泄气。
聂丰明跑了回来:“怎么了?”
楠伊蹙着眉,瞪着那个外院的医生:“这是你们医院给用的?”
对方结结巴巴:“对……”
“你到底是哪来的?”楠伊硬生生把野鸡医生这后半句咽了回去。
对方分外慌张,急忙分辩:“我就是个麻醉师,她就是来我们这抽脂的,你们说的啥我也不知道啊。”
楠伊呛声,这简直是对医学严谨性的侮辱:“这么常规的医学操作你竟然不知道?”
这时,本院的教员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呼吸机。
聂丰明都懒得跟他废话,把呼吸机整个端给警察:“你们拿好了,以后可能有用,我们先救人了。”
看完患者病历,楠伊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姑娘对自己真狠啊。
患者昨天晚上,在当地某整形医院,同时进行了大腿及腹部抽脂、胸部假体植入、额头填充术、唇珠填充手术,手术时长超过8个小时!
从事发以后,先不用谈抢救是否规范,手术中的不当操作也是无从考证。一个姑娘,敢把自己麻晕在手术台上8个小时,8个小时,身体各项机能都在危险边缘徘徊,楠伊皱紧眉头,甚至无心嘲笑。
聂丰明一边询问,手里下诊疗单:“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G省。”
“G省?那得多长时间啊。”楠伊都惊呆了,为什么没在当地治。
“9个来小时吧……”
聂丰明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是心真大啊!”
又轮到四联签字环节,实习的住院医,轻车熟路:“一会要会诊,确定诊疗方案,你们谁能签字?”
白大褂畏畏缩缩:“她好像有一个男朋友在北京”
实习生求助般望着楠伊。
“赶紧联系啊!”楠伊心里骂,艮死了!
一会白大褂跑回来:“她男朋友说管不了。”
楠伊翻着白眼,心里骂,这是什么玩意:“那还有谁,得赶紧找人签字。在你们医院是谁签的字啊!”
白大褂大言不惭:“她自己签的啊,你以为都像你们这事多。”
楠伊当时就怒了:“事多还往我们这送!”
聂丰明示意楠伊息怒,把她拉到一边:“我找你来是会诊的,不是来茬架的。”
楠伊蹙眉,聂丰明又说:“小师妹,急诊这地方,可容易惹官司。”
楠伊当然知道,她在急诊整整待了半年,随即点点头。
最终,白大褂不知从哪,喊来患者的一个女朋友。
女孩子往窗口一站,那股子异香扑鼻而来,先不谈穿衣风格,映入眼帘的无差别的欧式双眼皮,尖下巴,仿佛从一个模版刻出来的。
楠伊抬眸扫了一眼,微愣忡,这不是李婉月吗,当初被汪承安他们开瓢的姑娘,再看她那一头光滑整洁的短发,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带的假发。
楠伊心道,这也不是个能签字的主儿。
李婉月看见楠伊一瞬也怔住了,尴尬地笑笑:“郑大夫,你怎么在急诊?”
楠伊淡淡笑:“临时下来会诊,患者是你朋友吗?”
李婉月听完,牵强地勾勾唇:“算是吧。”
楠伊心想,这家属签字怕是要泡汤。
她同李婉月如实交代病情:“患者病危,中枢受损,脑损严重,血液报告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和脑水肿,CT显示胸壁皮下气肿,肺部感染严重,多器官衰竭。”
李婉月当场就惊住了:“这么严重,喊我来干什么!”
楠伊叹息,想起当初胡镜给她签字的场面,她耐心道:“你能联系到患者家属吗,这边一定要签字的,病人等着救治呢。”
女孩退后两步,再没有刚当场那优雅架势:“这我也不敢签啊。”
楠伊扫了眼急诊特重病床上的女孩,再次给患者争取机会:“她不是有个男朋友吗,为什么不能过来。”
李婉月一撇嘴:“她那哪是男朋友啊……”然后叽里呱啦讲起八卦,楠伊皱眉听着,迅速打断了李婉月,她从医快4年了,怎么用话术逼家属签字还是有些基础的:“急诊现在设备都推进来了,只要有签字就能给她用上,早抢救就多一分希望,她还年轻,你们毕竟认识一场,你赶紧拿主意。”
几番话术沟通,出乎楠伊意料,李婉月心软,终于把字签了,楠伊的心可算落地了。
楠伊把李婉月叫到会诊室,进一步了解患者详细信息,李婉月又把刚刚没说完的故事尽情讲了一遍:
“小奕就是个脏模,去年在北川整了眼睛、鼻子,然后就像撞了大运,认识了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就以为对方也是真爱呢。新鲜了没有几个月,这阵子那男人忽冷忽热的,我就说他肯定有家室,她就是不信,这不非说要整容,吊住人家。郑大夫,她这个真是整容弄的吗?重点我们以前都整的呀,也没什么事啊。”
楠伊跟她寒暄了几句,就搁下她回去和赵婧下治疗方案去了。
李婉月等在家属区,自己感觉无聊,又喊来了两个女孩作伴,赵婧抽空探出头来一看,清一水的整容脸。
李婉月跟那两个闲侃:“小奕的主治大夫是前一阵子给我做手术的那位,我跟你们说过,长得还蛮漂亮的。”
一个稍胖的女生说:“漂亮有什么用啊,医生一年能挣几个钱啊。”
“我听说他们特别辛苦的,黑白颠倒。”
李婉月鄙夷地说:“你们当路演不也是黑白颠倒,也是挣不了几个钱。”
“婉月,听说你这阵子接了康导演的戏。”
李婉月瞬间端坐起来,搔首弄姿:“是啊,不过就是个女四。”
“是啊,咱们这一行,想熬出头太难了,不如找个有钱男人嫁了吧。”
李婉月嗤鼻:“有钱男人就都是傻子,娶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明星,全国有多少顶流还排着队呢。”
“也是,你们都听说过汪总吧,他那么爱玩,一般人还瞧不上呢。”
李婉月提起他都是一阵后怕:“汪承安就是个没心的人……”
赵婧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八卦,冲楠伊眨眨眼,楠伊心领神会的笑笑:“一个人一个活法,不评论。”
赵婧嘿嘿笑,她有时都感觉,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姑娘,张弛有度。
会诊完事,就等着急诊把人送去ICU,楠伊和赵婧需要赶紧回住院楼,刚走出急诊科室,就被病患同行的白大褂拦住:“那个,人没什么事吧。”
赵婧听他说话就恼火,好好一个人送到医院已经深度昏迷,还能问出这话:“什么样叫有事?推来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严重缺氧性脑病,你是看不懂病历吗?”
白大褂不依不饶地问:“你们不是大医院吗,你们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吗?”
楠伊讥嘲:“我们是医院,不是阎王殿,能改人生死簿!”
白大褂又问:“人都送到你们医院了,你现在给我个准话,人能救活吗?”
赵婧不乐意了:“你们把人弄成那样,到我们这,责任一推,你们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楠伊深吸一口气,劝解自己好好说话:“你们送来的时候,血气生化指标太差,现在叫了血滤,一切等治疗后看数据。”
说完两个人急匆匆就要回住院部,白大褂忽然拽住楠伊的胳膊,疑惑道:“血滤是啥?”
楠伊忍无可忍,当场就炸了:“你他妈也是大夫!”
此刻邵京华刚跨进急诊大门,看见一个男人抓着楠伊的胳膊,楠伊被气得爆粗口。
他匆忙跑过来,甩掉白大褂的手,张口就是京片子:“你嘛呢!”
赵婧一看,这不是那天在门诊大厅强吻楠伊的帅哥嘛!
楠伊一见他来,态度软了下来,唯恐他上来脾气:“没事,一个病患家属,有点没沟通明白。”
白大褂被骂得无辜,心里窝火,嘴里絮叨:“你们不就是个三甲医院,这大医院可把你们牛坏了。”
邵京华当时就阴沉脸,那股子冷傲气息摄人:“你再说一遍。”
白大褂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眼神犀利,眉宇间掌权者的气势扑面而来,他抖了抖,赶紧掉头走了。
楠伊赶忙拉住他,难得露了笑,打趣他:“你收着点吧,再把他吓出好歹。”
“你怎么又上急诊了?陈建国怎么回事?”邵京华劈头盖脸,直呼她们院长名字。
赵婧就乐了:“帅哥,你这是要把我们院长一堆骂了。”
楠伊赶忙止住,真怕邵京华说出更过分的,给他解释:“我们这是会诊,正要回去呢。”
赵婧今天算是仔细端详了眼前气宇轩昂的男人,大饱眼福,促狭道:“小师妹,这是谁啊,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楠伊无奈:“师姐,这是我朋友,你看你要不先回去。”
赵婧一听,这是要下逐客令,会心一笑,连忙给两人腾空间,一边走频频回头观望。
急诊虽然不似门诊大厅,人流密集,但是邵京华往那一站,侧目的人一点不少。
家属等候区的三个年轻姑娘,李婉月却是抿着唇,一脸恨恨的表情。
邵京华板着脸问:“我是你哪个朋友。”
楠伊呵呵笑,缓解尴尬:“就,不太一样的朋友。”
邵京华上前跨了一步,离她更近了:“说说哪不一样。”
楠伊推他:“大哥,这是医院,我明儿不想上社会版面。”
邵京华见她局促,心满意足地笑笑:“跟外人都不怕,跟我怎么成小绵羊了。”
楠伊佯装无畏,却更显得拘谨了:“谁怕了!我这是维护医学工作者的形象。”
邵京华狡黠地笑:“你还真是,有那‘拼命三娘’的味儿。”
楠伊瞟他白眼:“你来就为了取笑我。”人向后退了一步,隔开适当的距离,两只手习惯的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邵京华说:“郑大夫,不是只有你挺忙的。”
李婉月一起的三个女生,乍然见到邵京华,掩嘴悄声低语。
邵京华这人身上很少穿什么唬人的行头,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只看气势和长相,那股子的矜贵和高傲怎么也藏不住。
三个女孩常年在男人圈里打转,怎么能不知道高低。
李婉月当初最后悔的事,就是被邵京华斥了几句,自己就换了包厢,她当时只知道邵京华这人不简单,后来多番打听,也只是知道他是个高官,什么岗位哪个部门全然不知。
李婉月万万没想到,冰山一样的男人,竟然也能对着人和煦的笑。
楠伊弯着眉眼,柔声问:“那你来干嘛?”
邵京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在附近约了人谈事情,顺便给你带点吃的。”随后补充道:“胃不好,别总乱吃东西。”
楠伊看了半晌,他现在不说日理万机,也差不多。
她接过来,有点食味,低沉着说:“知道了。”
邵京华见她那样子,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蛋,把鬓前的几缕碎发绾到耳后:“小狐狸,别跟外人起冲突,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你个姑娘家再吃亏。”
楠伊片刻恍神,忽然咧着嘴笑笑,实在是心酸更多:“邵京华,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她想说,他们终是要分开的,可说不出口。
邵京华心领神会般,只是程序尚未走全,还不到跟她交底的时候,他现在做事的风格,已全然不是年少时的热血上涌:“一一,要信我,我不会给你置于两难境地的。”
楠伊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她是绝不能把邵京华置于两难境地的。
楠伊见他神色郁郁的,眼底落寞,很想去抱抱他,却也只能止步到这里。
楠伊忽然眯着眼睛,弯着眉,轻声道:“邵京华,我还真有点想你。”
邵京华愣愣看着她,揉揉她的头发,低沉着声音说:“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