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刚才起,周穗到达现场,一直都是这个律师揽着她,直到单晓敏清醒过来,她才自己站稳,但还是跟那个律师寸步不离。周穗从来不会跟别人这样敞开心扉。自重逢后,周穗一直在躲着和他的亲密接触,也一直在回避他有意无意的示好。他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太久,需要慢慢用时间来拉进。却没想过,其实周穗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一个不能明说的选择。尚时序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影下格外刺眼,段向屿感受到一股荒诞,无力,挫败。
“单晓敏!单晓敏!”
单晓敏感觉眼皮很重,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耳边声音很嘈杂,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甚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单晓敏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侧围满了一群人,全是熟悉的脸庞。
最近处的是段向屿,庞晓鲲,稍微远一点的是周穗,居然还有那个曾经在主席台上远远见过的尚时序律师,再远一些,是几簇不断变幻的红光。
“我...是到天堂了吗?你们不会也...都死了吧?”
单晓敏犹疑着发问。
段向屿笑笑,扶着她坐起来,轻声说:
“天堂什么样?”
“没有杂色,很白很亮,很刺眼。”
单晓敏闭着眼睛回答。
“那你再睁开眼看看?”
庞晓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单晓敏再次睁眼,此番适应了光线后,没有刺眼的白光,只有静谧的黑夜,没有刺耳的蜂鸣声,只有风声,汽车碾压路面的胎噪声,还有草丛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欢迎重返五彩斑斓的人间。”
段向屿笑着对她说。
单晓敏彻底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相比起天堂,还是人间更好。
段向屿简单检查她的认知,接着扶起来,送到救护车上。
街角几辆警车尾灯闪成一排,庞晓鲲和沈阿姨也都在,单晓敏看着这些熟悉的人脸,爆棚的安全感忽然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出来。
“没事,别怕啊,沈阿姨陪你去医院。”
沈阿姨轻轻拍着单晓敏的后背,没忍住眼角一酸,自己也流下泪来。
单晓敏坐在救护车后排,急诊医生先是做了基础检查,视力和心肺功能都没有太大的异常,但还是要去医院做脑部核磁,来排除一下头部受伤。
刚才庞晓鲲和段向屿赶到的时候,单晓敏已经失去意识,被单富仲掐着脖子摁在路边的基石上,还重重磕了几下。
段向屿刚好是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他跟着进救护车走。
街角处,三辆警车的灯正在闪着,被手铐困住的男人正在奋力挣扎抵抗。
“你放开我,那是我女儿,我管教她管你们警察什么事?”
单富仲的声音粗犷,嘶鸣,冲着单晓敏的方向求救。
“敏敏,敏敏!你快跟警察说说,刚才都是误会!”
“你不能这么对爸爸!爸爸以前给你买水果手机都是最大容量的,给你买球鞋都是限量版的,你要听演唱会,我也是买内场前区的,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单富仲还在扯着嗓子冲单晓敏的方向喊,许久没得到回应,被警察摁着头塞进警车里。
单晓敏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尽量不让自己去听那些杂音。
单富仲确实对她很好,把她当做女儿去呵护,但那也仅限于他手头阔绰,有闲钱挥霍的时候,
当他资金链断裂,赌债堆积成山,被债主追得满街跑时,他也会毫不犹豫把单晓敏抵出去。
他并没有拿她当女儿,甚至没有把她当人,只是把她当成一张随时可以开具的承兑汇票。
他可以随意透支她的人生,用她的未来兑付他想要的金额。
“单晓敏你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尚时序,”
尚时序走到救护车前,微微俯身,双手递上一张名片,看着她说:
“单富仲刚才跟警察说,刚才只是意外,想要和解,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和解,”
单晓敏双手接过名片,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地看着不远处的警车说:
“他这是故意伤害,他之前还持刀威胁我的老师,请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得到单晓敏的答复,尚时序直起身来,轻轻点头说:
“你好好养身体,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有任何疑问打我的电话。”
尚时序拿着电脑包转身,临告别前,他揽了一下周穗的肩膀,轻轻揉她的头发说:
“别怕,没事了,后面的事交给我。”
周穗“嗯”一下,头轻轻在他胸口靠了下,叮嘱他说:
“你也要小心。我明天再去找你。”
两人说话熟稔,自然,没有任何嫌隙,仿佛熟识已久。
这在外人看来,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轻巧互动,不过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怀和告别,但段向屿知道,不是这样的。
自刚才起,周穗到达现场,一直都是这个律师揽着她,直到单晓敏清醒过来,她才自己站稳,但还是跟那个律师寸步不离。
周穗从来不会跟别人这样敞开心扉。
自重逢后,周穗一直在躲着和他的亲密接触,也一直在回避他有意无意的示好。
他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太久,需要慢慢用时间来拉进。
却没想过,其实周穗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一个不能明说的选择。
尚时序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影下格外刺眼,段向屿感受到一股荒诞,无力,挫败。
周穗想上前跟他说话,段向屿怕自己说出伤人的话,主动关上了救护车的门,将周穗的眼神隔绝在门外。
***
单晓敏只是轻微脑震荡,检查完在医院打了点滴,就被庞晓鲲和沈阿姨接回文具店了。
她已经在那个文具店里住了一个多月,已然对那里的床和空气里的书香气有了依恋。
段向屿跟同事换了夜班,晚上无人,他在办公室里假寐。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居然是尚时序。
“段医生,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已经到了晚上,他依然是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味,脖颈处系着一条驼色巴宝莉丝巾,是周穗最喜欢的谦谦君子形象。
以前的段向屿跟精致二字不沾边,总觉得衣服只要干净就好,旧点皱点都无所谓。
周穗总是嫌他太粗糙,她说男生穿衣服不仅要注重款式,还要看面料,色彩搭配,连冬天的外套都要配不同颜色的围巾。
在认识周穗之前,段向屿压根都不用围巾,现在衣柜里摆着十几条。
可惜现在,周穗已经不需要他转变风格了,她直接换人了。
“段医生,我想跟你咨询一下单晓敏的情况。方便吗?”
尚时序忽然出声,打断他的回忆。
“你是她的律师,当然方便。”
段向屿回神,拿过单晓敏检验单子看了一下,展示给尚时序看:
“她主要是脖颈处的瘀伤,都是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好。脑部的话,确实有轻微脑震荡,没有大碍,也是靠静养。”
尚时序撇一眼那些检查单子,并没有拿起来看,微微轻身向前,开玩笑似的问:
“看来那个人的下手也不是很重。难不成真是念着父女之情?”
段向屿也跟着笑笑:
“从检验单上看确实不重,可他如果真是个合格的父亲,我都没机会开这张检查单。”
“那周穗呢?”尚时序忽然问。
段向屿心头震了一下,敛起神情,警惕式地问:
“周穗怎么了?”
“我知道,段医生你也是穗穗的主治医师。有没有什么是从检查单上看不出来,段医生要特地跟我这个律师讲的?”
尚时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玩味,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