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陶萧昀刚想跟着笑笑附和,可把话又咽了回去,抬起头,似乎明白郑慧之的意图了。艳照拍到了小卢的脸,而女主角只露出不完整的模糊的后背,郑慧之完全可以否认不是她,是别人。比如,那个迫不及待在聚餐后跟小卢就地偷情的人,也有可能是尚飞高管不安分的小娇妻?郑慧之马上就印证了陶萧昀的猜测,笑着说:“你的身材比我好太多了,但好在照片够糊,你说
郑慧之一直有种诡异的直觉,她认为陶萧昀和倪战本质上很相似。
他们都是漂亮又聪明的人,并且懂得利用这一天赋作为武器,野心勃勃的在亲密关系里不断猎取资源。
她花了很久才识破倪战的手段。
结婚前的倪战像个清高的情圣,为了打消郑慧之的顾虑,他主动找律师拟了一个以保护郑慧之财产为主的婚前协议。可结婚后没几个月,倪战就哭着告诉她炒股欠了几千万,如果再不还债就得坐牢判刑。
可还了债之后呢,在倪战的精心引导下,她又花钱帮他保住了电视台的工作,给他的父母弟弟买房,让他插手公司一部分业务,其中她做的最糊涂的事就是在意乱情迷时答应给婚前协议追加一项补充协议,婚内出轨那一方要补偿对方精神损失费。关于具体数额,倪战写的是全部身家,郑慧之写的是三分之一。
别说三分之一,就是郑慧之的三百分之一,也足够倪战那个穷途末路的投机分子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后来倪战暗中用了很多手段逼她就范,分居,冷暴力,故意制造抓不到任何证据的绯闻,毫无理由的贬损与责难,甚至直接往郑慧之床上送人。直到那个一直给她各种性暗示的私人教练坦白说收了倪战的钱,郑慧之才彻底看清嫁了个什么狗东西。
他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编织一个浪漫的梦,将没见识过爱情的单身富婆骗到手后,再一口一口蚕食掉对方来为自己续命。
这也是为什么郑慧之厌恶那些妄图通过婚姻逆天改命的人,或许有些偏激,她将那种人视为蛀虫,白眼狼,以及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道德败类。
从这个角度说,陶萧昀跟倪战也不完全相同,她的野心更多的是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贪婪地从对方身上索求。
在见陶萧昀之前,郑慧之通过她只卖特定尺码的尚飞限量球鞋的事,曾对她有个初步判断。无非是个俗气又机灵的高管娇妻,文化和家庭背景都拿不出手,小打小闹地依仗丈夫的资源赚一点私房钱。
可真正与她接触几次后,郑慧之看到一个蛮荒又旺盛的生命,她是极度饥饿的,极度渴望成长的,但她没有把别人当做食物,而是梯子。她要用借用别人的肩膀,让自己站的高高的去摘取最有养份的果实。
而她那个所谓的精英老公,在郑慧之看来徒有其表,看似是陶萧昀依附于他,实则无论在精神内核还是行事手段上,陶萧昀都远远比他清醒和果敢。
直白点说,从那短短一顿饭的接触看来,郑慧之可以断定那场交易是陶萧昀逼着禹黛溪来的,在他们家,陶萧昀才是扮猪吃虎的当家人,禹黛溪更像个养尊处优的恋爱脑。
这也是为什么郑慧之特意回避那位陈总单独约他的娇妻,并且将自己眼下最难堪的把柄主动摆在她面前的原因。郑慧之有把握说服陶萧昀站在她这边,至于禹黛溪,他身上那种散漫游离的气场让她无处下手。
日式榻榻米包厢里,郑慧之小口小口喝着清酒,观察了一会陶萧昀青了又白的脸色,耐心等她消化后,手指点了点打印出来的香艳照片,不紧不慢地开始铺陈:
“我怀疑是被我辞退的那个经理偷拍的,后来离职补偿没谈拢,妈的报复我。你对她还有印象吧?”
陶萧昀刚才脑中飞快思考着郑慧之把她叫来的用意,还以为误会她偷拍的照片,听到这句话稍稍安了心,恍惚点头。
“餐厅附近的监控都被我删掉了,但这照片倪老师也拿到了,但凡他能找个人证什么的,离婚官司我输定了。”
陶萧昀立刻表态:“你放心慧姐,我是不会跟他说什么的。”
见郑慧之盯着自己,她又补充:“我老公也不会的!”
“看你紧张的,小脸都没血色了。”郑慧之居然笑了,而后眼神向下落在照片里女人裸露的后背上,“看得出来是我吗?”
陶萧昀心想这不是你是谁,可话在脑子里转个弯:“倒是……没拍到脸,后背嘛……都差不多……加上还有点模糊。”
“嗯。”郑慧之满意地重重点头,又说,“那你也看得出来吧,这就是咱们聚餐那天。”
陶萧昀尴尬得脚指头已经扣出联排别墅了,实在想不明白她已经表态了郑慧之为什么还揪着不放,她还想怎么着,灭口吗?
“对。”她低头答。
“那天餐厅一共三个女的,你,我,和我助理婷婷,是吧?”
“是。”
“你见过婷婷的,不到一米六,体重快160了,背厚的像堵墙。”她笑。
陶萧昀刚想跟着笑笑附和,可把话又咽了回去,抬起头,似乎明白郑慧之的意图了。
艳照拍到了小卢的脸,而女主角只露出不完整的模糊的后背,郑慧之完全可以否认不是她,是别人。
比如,那个迫不及待在聚餐后跟小卢就地偷情的人,也有可能是尚飞高管不安分的小娇妻?
郑慧之马上就印证了陶萧昀的猜测,笑着说:“你的身材比我好太多了,但好在照片够糊,你说是你,也不会有人不信。”
至此陶萧昀终于明白,郑慧之今天找她来的目的不是问罪,也不是灭口,而是让她给自己的艳照门顶包的。
她说不清惊讶和愤怒哪个更多,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慧姐,但是你看……”
郑慧之打断她,猜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跟照片里区别最大的就是头发,我都想到了。你刚才说你跟倪老师私下没接触过,最起码在我们聚餐后他没见过你是吧,那他肯定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发型。你把头发剪了,就行了嘛。”
陶萧昀几乎是瞪向郑慧之。
“妹妹,你先别不高兴。”郑慧之倾身,一脸慈爱,“我怎么会让你吃亏呢?”
接着,在陶萧昀毫不掩饰的被冒犯后的愤怒神情下,郑慧之徐徐善诱安抚她,并给了她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郑慧之许诺给陶萧昀一份工作。
高薪是一部分,而最重要的是这也许能成为她的事业。郑慧之当然注意到刚才随着那本慈善杂志掉出来的,还有成人高考的教材,而获得高学历的目的是什么呢,还不是想换取一份有前途的事业。
郑慧之爽快给出三个选项,公司的销售部门、运营团队和直播业务陶萧昀可以根据喜好和个人发展自己选一个,再给她匹配职位。
陶萧昀低下头,似在思考和挣扎,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郑慧之仔细观察她,话里有话:“靠结婚是不可能彻底改变命运的,你以为是你的,哪天别人一不高兴了,就都带走了。”
陶萧昀脸色微红,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郑慧之乘胜追击,言简意赅:“婚姻是靠不住的。”
而后,她眉头蹙起,努力克制突然袭来的胃痛:“爱情更是扯淡。”
陶萧昀抬起头,眼神清亮了不少ʝ��������。郑慧之以为自己的话发挥了作用,点醒了她,可转而听到她又把话题扯回之前的无聊小事上。
“王樱博士,”陶萧昀微微转头,飘忽的眼神在不远处的杂志上落了落:“她是尚飞的高层吗?”
“怎么问起她了?”
“好奇。”陶萧昀转了转手里的杯子。
郑慧之吃了块寿司,才说:“她跟了尚一祁好多年了。”
尚一祁,就是尚飞现任总裁,也是把尚飞从一个只出现在小城市卖场的三线品牌做成国货龙头的功勋。
陶萧昀在与禹黛溪恋爱后为了显得没那么浅俗,也为了攒一些聊天谈资,曾故意搜了很多尚飞和尚一祁的新闻,不过印象中,她从没注意到尚一祁身边有王樱这样的女人。
“他们结没结婚我不确定。”郑慧之轻蔑撇撇嘴,“王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怎么了?”
郑慧之斜斜看她:“早些年我们一起在慈善机构工作过,怎么说呢,就没有她摆弄不明白的男人。老少通吃的,你懂的吧?”
陶萧昀心里咯噔一声,清脆而疼痛。
见陶萧昀听进去了,郑慧之又八卦几句:“这些年她出来的少了,听说整天在厦门研究怎么给尚一祁生孩子。好像早年受过伤,生不了了,国内国外什么招都想了,就差研究有丝分裂了。”
“也是,尚一祁膝下无子,年纪也不小了,她再生不出来,就该被换了。”
陶萧昀放在腿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吓了一跳,看了眼,关掉。
可她明显没了兴致,酒杯和食物都放下,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她便找借口先走,只说会考虑郑慧之的提议,尽快回复她。
郑慧之见她心不在焉,以为是被这场信息量巨大的下午茶影响的,没再留她。
陶萧昀从日料店出来后电话又响起来,这是第三个电话了,来自于同一个人。
陶萧昀接起,对面禹黛溪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他先是沉默片刻,才问陶萧昀在哪里,他刚下班,要不要去接她。
陶萧昀看着天边一朵玫瑰色的晚霞,想起晚上约了禹黛溪吃饭的,说好啊,那我去找你。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艳阳天,立夏一过天气也热了起来,傍晚的太阳依旧炽热。陶萧昀眯眼看着天空,太阳和晚霞居然同时挂在上面,诡异,又自相矛盾。
她打个车来到禹黛溪公司附近的商场,他们之前很喜欢吃附近一家牛杂火锅,她下车后,看到禹黛溪站在广场路边,倚着一根水泥灯柱,两腿交叠,抱着肩膀。
在离几步远的距离内,禹黛溪微笑着,朝她扬了扬下巴,懒懒的试探性的张开手臂。
陶萧昀忽然小步跑向他,许是没料到她真的过来了,禹黛溪用力拥着她。她也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浅浅地吸了口气。他们就这样腻歪了一会,好像彼此之间那些勾心斗角没存在过一般。
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禹黛溪问:“今天干什么了?”
陶萧昀从他怀抱里抬起头,仰头盯着他看了很久,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眨了眨那双蛊惑性十足的眼睛,无比自然地问出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禹黛溪,王樱是谁?”
“谁?”他惊愕反问。
怎么可能没存在过呢?那些让我痛苦到辗转难眠的秘密,还有使我变得优柔寡断的反差,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今天此刻通通还给你。
“王樱啊,就是深夜给你发信息的王樱,篮球上的王樱,慈善家王樱,博士王樱,她是谁?”
禹黛溪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他转身就想走,陶萧昀紧紧搂着他的腰,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眼神半是恳求半是威胁:“王樱,你认识她吗?”
禹黛溪低头,但并不回答,而是胡闹了起来,伸出手指胡乱地去遮住陶萧昀那双复杂的眼睛。不知是不敢看她,还是不敢让她看自己。
可陶萧昀继续说,疯狂说。
“她为什么发信息问你结婚没告诉他们?他们是谁啊?尚一祁吗?你是谁啊?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禹黛溪继续胡闹,又去捏陶萧昀的嘴角,眼神盯着她的唇,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话。陶萧昀任他揉捏,索性将她这些日子脑中闪现过的没有逻辑的猜测全说出来。
“你每次去厦门都去干什么了?真的出差吗?”
“你是王樱的孩子吗?”
“还是,你是她的小男友?”
“你们好过吗?”
“你一个设计哪里买得起房,她买的吗?”
“我问你呢,王樱是谁啊?”
禹黛溪又去折腾她的脸,用力捏着,揉着,看着她五官变了型,又丑又怪的,笑了。
可陶萧昀却注意到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波涛汹涌,荧光闪闪。
陶萧昀入神地看着那里面闪耀着的东西,鼻子一酸:“禹黛溪,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禹黛溪忽然用力按着她的头,把她按在怀里,任她挣扎,任她推搡打骂,死死不松手,像是要让她在自己怀里溺死。
陶萧昀闹累了后停下,耳朵贴着他的胸,除了隆隆的心跳声之外,听到他急促地倒吸一口气,扣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更用力了。
她直觉,他是在害怕被看见什么,被撞破什么。
毫无来由地,陶萧昀又想起了在阶梯教室里他发来的那句文字。
前一天晚上陶萧昀在两人难得的暧昧中,扫兴地首次向他暴露卑微的自我时对他说,“我一向没有好运气。”她记得就是从那句话开始,禹黛溪的眼神徐徐向下,再也没底气抬起来。而后,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字斟句酌地反反复复纠结,发给她一句话。
他说:【可我的好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