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过来的。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赵霁赫挪了下椅子,把刚刚歪斜的坐姿调正了些。他眼前曾经哀怨度日的母亲,现在依旧看不出松弛和平和。从以前的亲密到现在的隔阂,母子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竟都有些不自然。“上次电话你说你爸爸的事,怎样?他身体恢复得还行吧?”“就那样,慢慢来呗。”“他让你接管公司的吧?”“不接了,卖了。”“卖了好,个破公司,他看得比天大。”“你是看不上他的公司,还是看不上他的人?”
签约日,梁青带着她那组里的几个人一早就在这集团大会议室做签约准备。
亮眼的签约背景板,大簇鲜花摆台,每个位摆上了名牌、精致的小碟水果和依云矿泉水。这重大收购,夏挽澜的老板高度重视,集团所有的核心高管都会出席。
离签约还有一个多小时,夏挽澜穿过这大大的开放办公区域,脚下生风。今天她特意挑了个喜气色,穿了件淡紫色西装式连体衣,高级,飒爽。整个办公区域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神采飞扬。
她进来这会议室,满意地看了看签约背景板,又扫了一圈桌上的名牌。
“赵总不出席,他委托了张权签约,把赵总的名牌拿掉吧。”
“好嘞!”阮一言轻盈飞快地撤了赵霁赫的名牌。
她又拿起签约台上已装订好的几本合同,翻了翻。
“是最终审批版吧?每一本你们都仔细核对了的吧?可别搞错了版本。”
“放心,我和小阮两个人一本一本地检查了好几遍了,法务也核对了,出不了错。”梁青自信利落地回应。
“很好,张权和我说他们会提前到,他们的法务也会现场再核一遍。”
夏挽澜说完打起张权电话。
“张总,我们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你们过来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我们离得近,刚刚出发,差不多十分钟后到。”
“那一会见!”
这人都快到了,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夏挽澜彻底放下心来。
“夏总,不容易啊,几经波折,还是拿下了。”梁青吁了口气。她平时中性风穿着,今天还穿上了修身的藕粉色定制套装,大背头短发今天打理得精致帅气。
夏挽澜笑盈盈,“这个‘纪幸多’,是我收得最满意、最安心的标的,你们都辛苦了!”
“我们什么时候搞庆祝宴?青总弄了几瓶茅台都放办公室好几天了。” 阮一言笑得合不拢嘴。
“对,我就等着拿出来,开怀畅饮!”梁青一脸痛快。
夏挽澜搭了搭她肩,“喝什么茅台,我那有几支特好的红酒,奖励你们!”
“那今晚?”
“今晚不行,李总裁说了,今晚估计老板会安排,他高兴嘛,梁青你到时和我一起去。”
“好!谢谢老大!他们差不多快到了,我去楼下接上来。”梁青暗喜。哪个员工不想去老板那里露露脸。
张权这边过来了四个人,一路上有两个人聊这付款节点的事,说对自己方不是很有利。张权一路沉默,心情复杂。
他们到了南则惠集团楼下,梁青对接上,一行人抵达这大会议室。
夏挽澜在门口喜面迎上,伸手逐一握上手:“感谢,感谢几位,辛苦了。”
“不好意思,夏总,赵总来不了。”张权说。
“谁来都是贵宾。来,各位请坐!”夏挽澜亲自给他们指引座位。
张权坐下瞅了瞅这签约布场,安排了一起过来的律师再去看一遍现场打印版的合同。
“这合作成功,张总操了不少心,向张总学习到了不少!辛苦了辛苦了!”夏挽澜是真觉得张权不错,职业素养很高。
“哪里。挽澜总辛苦。今后‘纪幸多’纳入你们体系,相信会越来越好!”
两人聊起一番。
赵霁赫此时正在香港中环石板街上的一家茶餐厅,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李茉。
李茉再婚后随老公移居香港,后又生了一儿一tຊ女。母子俩见面少,这两三年一年见一面的频率。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早,今早来的?还是昨天来的?来这边办事?”李茉见着儿子还是开心的,连串问。
“一早过来的。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赵霁赫挪了下椅子,把刚刚歪斜的坐姿调正了些。他眼前曾经哀怨度日的母亲,现在依旧看不出松弛和平和。
从以前的亲密到现在的隔阂,母子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竟都有些不自然。
“上次电话你说你爸爸的事,怎样?他身体恢复得还行吧?”
“就那样,慢慢来呗。”
“他让你接管公司的吧?”
“不接了,卖了。”
“卖了好,个破公司,他看得比天大。”
“你是看不上他的公司,还是看不上他的人?”
赵霁赫这么一问,李茉听了一愣。
“唉,不提他了。那你自己呢?你回国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怎么个打算?要不回美国吧,这老东跑西跑的,哪里是个事。你这不稳下来,我……”
“我的事你别操心了。” 赵霁赫冷面冷语打断,眼睛瞟看餐厅门外,沉默了一会,终将满腹心思拉了个口:“妈,我这次来,就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当年他,他不回家是有原因的吧?”
这一问,李茉脸顿时煞白,下意识拿起奶茶,手微抖,喝上了一口。
赵霁赫也不看她,低头搅弄手上的咖啡,平静地继续问:“你做错了事在先,是这样吗?”
李茉垂下眼,微摇了下头。过往的不堪,费尽心思掩饰了那么多年,怎么好这个时候在儿子面前剥开。
儿子一看她这副慌了神的样,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当年确实对婚姻不忠,出轨对象是她现任老公,两人牵手轧马路去宾馆,被出差回来的赵良伟和林平路上撞见。
赵良伟深受打击,苦于那会赵霁赫还小,离不开她的照顾,她苦苦哀求,便隐忍维持婚姻。后面她出轨的男人离了婚,她自己又提出了离婚。
那些年,她一直在小赵霁赫面前宣泄自己的不满,用无休止的埋怨和眼泪掩盖自己的过错,误导他去憎恨赵良伟,不曾想过,这对当时的一个孩子有多残忍。
而赵良伟面对儿子的憎恨,几次想解释,又难以启齿儿子最信任的母亲的不堪,他知道儿子的世界坍塌的已经够多。
“过去的事很复杂,和你讲不清!”李茉把手边的奶茶推一边,一脸愠色。
“妈,那老头,现在都这副残样了,健康没了,企业也没了,他只剩下一个记恨了他整整三十年、还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下去的混蛋儿子!而你现在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不是吗?”赵霁赫眼眶微红,盯着她,一字一句里全是失望。
“我先走了。在我面前提这些,你不觉得不孝吗?”李茉怒气反问,拿起她的包,猛地起身就走,慌乱的步子,撞上这餐厅的铁艺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异响,周围三三两两凑一起的人受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赵霁赫痛苦地垂下面,脸上露出鄙视自己的笑。鄙视自己一直以为赵良伟眼里只有钱,没有老婆孩子,鄙视自己恨他、厌恶他的公司……
他一个人静坐了一会,从茶餐厅出来,走入这中环热闹的石板街上。这石板街很长很长,两边档口都是人间烟火,地面石板凹一块,凸一块,他沿着倾斜往上的石板块走,没入这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