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仗义,从来都是米家家风。高二期末的分班考试,江煦的物理成绩年级第一。新来的班主任阴阳怪气说他既然这么会抄,那干脆坐到最后一排算了。当事人还没来及辩驳,米悠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起来和老师理论:“我的物理才第二,他抄谁的去?”江煦低声问,你到底夸谁呢?米悠乐不耐烦地啧了他一声,你别管。反正,米悠乐一路告进了校长办公室,江煦重新做了遍试卷,最后班主任给江煦道了歉,这场闹剧以米方大获全胜落幕。
米悠乐当然听得懂江煦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吴武明显没有听懂。
他双手再一次扒拉上米悠乐的靠背座椅,下巴壳支在手背上继续犯傻:“小米姐,你看上那个相亲对象了吗?要是没看上的话,我应该还有机会吧。”
米悠乐发出老年人的感慨:“你们 00 后都这么玩?”
小 mini 熟门熟路地开到家属院门口,慢悠悠地停在路边。
江煦解开安全带,单手撑在窗框上,把头枕进手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劲。
“不,我 99 年的,和你没差几岁。”
“不,四岁,三岁一代沟。”
“那个人身材有我好吗?”
“胖。”
“个子有我高吗?”
“矮。”
吴武嘿嘿傻笑起来:“原来是个冬瓜啊!”
江煦斜了眼咯咯笑不停的两个人,纠正道:“你别听她瞎扯,那人我也见过,长得特别帅。你小米姐,看脸,从小就喜欢帅哥。”
吴武看向米悠乐求证。
米悠乐冲着江煦干笑,故意拖长了尾音:“嗯,对,宽肩窄腰大长腿,学识丰富有内涵,特别好。”
江煦心满意足:“英雄所见略同。”
吴武怀抱着破碎的少男心慢慢溜达回家。
江煦轻触升窗按钮,玻璃匀速从车框中升起,擦出一片朦胧的水迹。
米悠乐狠狠剐了他一眼:“孔雀尾巴不开屏你就难受。”
这个真理是米悠乐和江煦同窗三年,亲身实践而来。她第一次向寻若楠提起江煦说的是,世人皆以为以为江煦是个温文尔雅,谦卑有礼的小公子。
事实上,他有一条隐形的孔雀尾巴,带他飞。
高中时候,米悠乐崇拜林丹,江煦就踊跃参加羽毛球联赛,把队长扣的眼冒金星;米悠乐过生日,有学长送她生日蛋糕,江煦立刻就送一个三层的订制小飞侠蛋糕;米悠乐刚说王力宏《大城小爱》的 MV 帅得沁人心脾,他转头把白衬衣焊死在了身上。
他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赢,那只不过是顺道的事情。
米悠乐翻了个白眼,拉开车门回家。
江煦立马下车从后面跟上,赔笑道:“我也算是替你解围吧。”
“不然呢,你想让小朋友追你?”
这句话钻进米悠乐耳朵里,就多了一点说不清的试探。只可惜家属院里的光线太过昏暗,所有线索都融进夜色里,分辨不真切。
雨后的空气带了些老城独特老旧木头味道,不刺鼻,反而有一股说不上的香气,像浓度很低的木香调香水,有熟悉的踏实感。
米悠乐扬了扬眉:“那可说不定。”
江煦压根不接茬,径自往前走,没话找话:“这雨才刚停,你家小区的地都要干了。”
米悠乐扫了一眼地面,不接话。
家属院虽然时间久了,但质量远胜于如今动不动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碰到雨季,新区四向车道的大马路,动不动因为积雨堵成酱红色,而老城区这边依然一派井然。
从家属院大门到米悠乐家的楼栋,总共不到一百米,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快三分钟,等走到米悠乐家楼下,江煦背对着楼栋入口,楼梯间橘黄色的灯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复几次后,才开口问道:
“你今天早上说,江华厂的问题不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愿意来帮我?”
米悠乐抬头看向他,深叹了口气:“这事情,我不能保证结果一定比预期好,但是可以试试看。”
这个答案非常不“米悠乐”,更不是她思前想后准备好的台词。
只不过,当她一抬头撞见江煦眼睛里的期待,就想起这段时间在江华厂的生活。是他们热火朝天又不着边际的创新研发,是她只是随手调整了反馈表格就被当成了救世主,是白叔小心翼翼地问,小米啊,你说,好好的糕点,怎么就没人吃了呢?
她忽然觉得,这件事远比她预想的还要难,但是,她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江华厂也需要一个被市场看见的机会。
况且,仗义,从来都是米家家风。
高二期末的分班考试,江煦的物理成绩年级第一。新来的班主任阴阳怪气说他既然这么会抄,那干脆坐到最后一排算了。当事人还没来及辩驳,米悠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起来和老师理论:“我的物理才第二,他抄谁的去?”
江煦低声问,你到底夸谁呢?
米悠乐不耐烦地啧了他一声,你别管。
反正,米悠乐一路告进了校长办公室,江煦重新做了遍试卷,最后班主任给江煦道了歉,这场闹剧以米方大获全胜落幕。
十年前的江煦趴在桌子上,满眼崇拜地看着米悠乐。
十年后的江煦挡住了灯光,在米悠乐身上落上一片自己的影子。
之后几天,米悠乐开始早出晚归。
整个人大有回炉重造的架势,随时随地都抱着 IPAD 在啃案例,扎进档案室、财务室就是一天起步。天色漆黑的时候,偶尔会有一辆小 MINI 停在家属院门口,过一会儿就见米悠乐神色疲惫的走下来。
家属院的邻居互相都是老相识,左邻右舍凑在一起,有些爱八卦的人就忍不住议论。
“那个车子,好像我在江华厂上班的时候见过。”
“诶呀,那个男的啊,就是江华厂的公子哥儿啊,条件也算不错啦。”
“有什么不错的,江华厂以前还行,现在谁知道哪天就倒闭喽。”
老米下班回来去传达室取快递,门口的徐婶儿就挂出一脸的惆怅,围着他长吁短叹。眼见老米满眼迷雾,忍不住把听来的八卦给老米又演绎了一番。
“你还是问问咱们小米呐,也不是说咱们要嫁个条件多好的,也不能上赶着帮这家人还钱是不是,唉!”
今天下午,米悠乐去峦市一家做茶饮的公司里聊合作,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正值晚高峰,拥挤的车流尾灯拉成了一束光线,照亮了路边人流拥挤的车站台。这里离家不算太远,米悠乐扫了辆自行车东窜西晃的,抄了小道回家。
两个车轮刚在家属院大门前停下,徐婶儿又冒出来给米悠乐通风报信。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爸听了些话根儿,看起来有点生气了。不过话说回来,小米啊,咱们家属院的人都是为你好,你要理解大家苦心啊。”
米悠乐仰头看上去,楼体的红色砖墙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泛着白色,阴角处爬了一些黑色的霉斑。米家所在的五楼,客厅的灯亮着,但厨房的窗户黑漆漆一片。
老米没有心思做饭,他绷着脸看正在重播的新闻联播。听见米悠乐进门,他也只是说:“今天没做饭,你应该也不饿吧。”
“我能不饿吗?”
“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不知道请你吃个饭啊。”
米悠乐哭笑不得,她知道徐婶儿指的闲话是什么了。
老米让米悠乐搬个小板凳,和他面对面坐着:“我没指望让你嫁个大款,但是咱们也不能嫁个家里有可能破产,还连带让你欠一屁股债的吧。”
“咱老米家的人是善良,但是也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这就是缺心眼。”
“你说要是真心喜欢,差个一点半点,说不定咱们家还能帮衬,这么大个厂子,你看把咱家这两套房子卖了够不够。”
米家还有一套房子在新区,是老米前些年买的,写的是米悠乐的名字。
老米的话密不透风,丝毫没有给米悠乐插嘴辩解的机会,等他词穷了,才让她答话:“你听明白了,反正我是不同意。”
“还有,上次我给你介绍的江博士,虽然家里情况一般就是一个开糕点店的,但是人不错,你没再了解了解?”
米悠乐想说,米队,大博士家里开的糕点店,就是江华食品厂。
话倒嘴边就变成了:“爸,我只是去江华厂上班。我在上海干的就是融资规划。江华厂情况不太理想,我只帮他们做规划,至于其他的,就是加班太晚,同事顺路送我回来。“
“真的假的?”老米半信半疑,“你有没有劳务合同,就算干试吃好歹还有个协议吧。”
米悠乐愣了,她真的两手空空。
经过和老米的一番理不直气也壮的周旋,米悠乐推开房门,径直栽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了好一阵。
她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给江煦发信息。
“你居然给老米说,你家是个开糕点店。”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对话框里江煦的头像才冒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糕点店,我高中的时候也给你说过,我家开糕点店的。”
米悠乐打了个滚,盯着天花板回忆了下,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江煦继续感慨,他下午去接江戎出院,推着轮椅就看见了他大半头发都白了,一夜白头就具像化了。
米悠乐用医学知识宽慰他:衰老往往是断崖似的,平时看不出来,就是一天会突然觉得老了。所以你不用难过,大家都一样。
江煦又问:你说,我爸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天天琢磨着怎么卖厂子,下一个进医院的会不会就是我。
米悠乐实话实说:最多就是给你逐出家门。
江煦正在给江戎收拾房间,看到米悠乐发来的信息,偷瞄了一眼靠在床背上,正在翻厂子报表的江戎,喉结微微滑动了下。
回复道:别说了,我已经有画面感了。
江煦把手机塞进裤子兜里,去厨房给江戎做宵夜。他从冰箱取了两颗鸡蛋,一点绿叶菜,准备做个汤,锅里的水刚咕嘟起来,又收到了米悠乐的信息。
“你好好说,我这是不是算在打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