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连鼎文终于放松了神经,半开玩笑地说道:“公司早给你准备了公寓……还是,你另有安排?”衣晚宁想说,她可以住酒店。却在连鼎文的盛情之下,难以说出拒绝的话语。“那得麻烦您先送我去酒店拿行李。”她的行李都放在酒店客房。没想到,连鼎文理所当然地说,“司机刚才已经去酒店帮你收好行李放在车上。”又来了,那种不自主的别扭感觉。不久,车子缓缓停在了安排的新公寓前,一位穿着旗袍的靓丽女子主动拉开车门,热情地迎接她。
车内,一片宁静,只有窗外的风景悄悄后退。连鼎文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了衣晚宁的玻璃倒影上,他轻声问道:“因为他们的名字相似?”
衣晚宁的视线从财经杂志上移开,她的声音柔和,却坚定不移:“就算他们是母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在意的是杂志里介绍,欧阳云辰在日本的履历。”
既然在公开杂志里如此高调地宣布母子关系,大张旗鼓地吹嘘欧阳云辰在海外的功绩,为什么让欧阳云辰当小小运营经理。这不合常理。
她轻轻翻动着杂志,指尖轻触着那些铅字,慢慢说道:“账本可以被修饰得完美无瑕,但人的经历,永远无法被完全掩盖。”
审计与会计不同。
更多的时候,审计需要逆向思考,不是从账本入手,而是从人入手。毕竟,她们经常遇到的情况大多是某家公司有特殊财务能人,可以做账做得连审计局大佬来了,也无法找出一丝破绽。
但是,物质不会凭空消失,或者出现。
俗话说,雁过留痕。
这本杂志上详细阐述,欧阳云辰在跨国企业里担任过财务官,经手过的亮眼项目。
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了家族利益去当什么运营经理。就算是大公司也不会录用这样专业不搭边的人才,会把他放在更合适的位置。
以她见过的富二代而言,欧阳算出类拔萃的那一拨。起码先拿别人的企业练手。成功了,才回来祸害自家。
那么多年,她接触过的企业管理人员,无论大型企业、中小学企业,他们的财务人员皆是用自己的心腹。
不是自己的媳妇,便是自己的儿女,或者血缘近亲。这类型的生意人有一个共识,只有在核心利益上彻底一致且有血缘纽带的人,才不会背叛。
既然黄家能同意这人进入公司管理层,那么欧阳家与黄家绝对是深度绑定。
她忍不住低声自语:“还说不是青梅竹马。啧。”
这个黄庭轩,又对她胡说八道。
让她看破的原因,简单得她都不好意思说:杂志中拍摄的照片隐隐约约透露着欧阳家的低调奢华,大概率是编导为了渲染豪门光鲜亮丽。景深还拍到了窗外的大湖。
她记得很清楚,大湖的对岸,便是黄家旧宅。
富人们在一个小区里不奇怪,但黄庭轩对欧阳云盈青梅竹马的否认,却让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连鼎文的眉头微微一挑。显然,在这样密闭空间里,再小的声音也能听到。
“你说,青梅竹马?”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出声,衣晚宁不太好意思,食指轻轻弯曲,轻敲着杂志上欧阳云辰的照片,半开玩笑地说道:“对,这是黄庭轩的青梅竹马。
“哦……我联系新的审计吧。”连鼎文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让衣晚宁放松了几分。
她轻轻摇头,“……不用避嫌,我和欧阳云辰,今天第一次见。”
似乎猜到连鼎文想问什么,衣晚宁干脆利落地解释:“四年前,他没参加我和黄庭轩的婚礼。”
婚礼上,她见过的黄庭轩的友人和师长,大多数是棋院的人。
不过,以前听黄庭轩说过,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被家里人排挤,很早就出国了。
当时她以为是欧阳云盈,没想到是欧阳云辰啊。
连鼎文的嘴角勾起一丝玩笑:“也许,他可以出席你的下一场婚礼。”
衣晚宁愣了片刻,才领会到连鼎文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
刹那间,她感到不自在,或许可以说,大多数时候,与连鼎文相处,她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令她坐立难安。
若要具现,那便是一种纯男性的侵略力量。
她隐隐约约猜到连鼎文的想法,但是这个人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立场。
始终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衣晚宁转头看向窗外,避开连鼎文那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目光。随口说着,“我从不计划不确定的事。再说了,婚姻大多数时候是一场高级合作,您看我这种笨拙的傻子,吃了大亏后,肯定不会再踏进去。”
连鼎文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轻描淡写转移话题,“晚宁,你我都明了,伪造的东西,不会完美无缺。时间不多哦,你要尽快。”
这让晚宁想起,她投递给天和集团的那一份履历。
听连鼎文说,他临时委托南海建投那边的朋友帮忙制作,若是那人愿意细心去做背调,问的人且是南海建投项目组内部的人。
有几率被发现。
说实话,留给衣晚宁调查的时间并不充裕。尤其那么大的案子,本应该多方人马一起出动。
不知为何,连鼎文让她先行。
或许连鼎文有其他特殊安排,不方便透露给她。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她并不被信任。
衣晚宁的目光再次落在杂志上的照片。
“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从他的过去开始。”而了解这位欧阳云辰的过去,最佳方法便是——黄庭轩。
就在这时,连鼎文的手机响了。他轻声说了一句抱歉,便接起电话,听着那头的汇报,眉头逐渐紧锁。
待他挂掉电话。
“怎么了?”衣晚宁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轻声问道。
连鼎文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衣晚宁,眼神变得严肃,“你的判断正确,天和集团这三个月前,发生了严重的内斗事件,前任项目经理带着核心团队跳槽到了隔壁公司,这件事居然能隐瞒下来,我小看欧阳家了。天和集团已经着手起诉,却忽然在最近几日里和解了。”
所以,三个月内,代表公司理念的标语才会快速更换。
衣晚宁的心一沉,她知道连鼎文不会无的放矢。“你的意思?”
“这位前任项目经理有天和集团的把柄,逼得天和不得不和解。”连鼎文的声音低沉,“但是,天和从来不会善罢甘休……”
衣晚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么,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先从欧阳云辰的过去开始查。连先生你找人去接触那位项目经理?”
两人的目光在车内相遇,在无声中达成了默契。
“黄庭轩那边,我亲自去一趟,让他别暴露我。”即使她走出那个人的世界,走出了烂柯山。却依旧走不开那个与她有过深刻交集的人。
连鼎文微微皱眉,好意提醒,“黄先生最近有重要比赛,尽量不要打扰他。”
听到他这样说,衣晚宁反而笑了,“不会的……打扰或者不打扰,这一局他一定会输。那个人的棋风天克黄庭轩,想赢不太现实。”
连鼎文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好吧,我送你回家。”
家?离婚后,她在这座城市没有家了。
衣晚宁微微一笑,“连先生,这座城市我连郊区的房子,也不一定买得起。”
这话让连鼎文终于放松了神经,半开玩笑地说道:“公司早给你准备了公寓……还是,你另有安排?”
衣晚宁想说,她可以住酒店。却在连鼎文的盛情之下,难以说出拒绝的话语。
“那得麻烦您先送我去酒店拿行李。”她的行李都放在酒店客房。
没想到,连鼎文理所当然地说,“司机刚才已经去酒店帮你收好行李放在车上。”
又来了,那种不自主的别扭感觉。
不久,车子缓缓停在了安排的新公寓前,一位穿着旗袍的靓丽女子主动拉开车门,热情地迎接她。
下车后,她转头对连鼎文说:“天和集团如果没录取我,我建议直接进驻查账,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连鼎文点了点头,“保持联系。”
衣晚宁轻轻应了一声,跟着那位靓丽女子踏入了黄昏中。
纤细又坚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连鼎文的视线中,他的心却无法平静。
风中,连鼎文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夜空中缭绕,“前夫啊,比我想象的棘手啊。”
与此同时,衣晚宁走进新公寓,环顾四周,这里布置得温馨而雅致。
显然这不是一个行政秘书能快速布置出来的模样。
很多物件的摆放方式,似曾相识。
放下行李,她打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房间。
思绪渐渐飘远。不由自主想起了,篝火边的黄庭轩。
那个让她混乱又迷茫的山雨夜。
他们的关系,如同那篝火一般热烈,却也如同山雨一般。透心凉。
她站起,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开始整理连鼎文那边提供的资料。
只要投入工作,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不断从媒体、线人、特殊渠道里,收集大量讯息后,欧阳云辰这个人渐渐立体起来。
如开挂一般的人生,完美的成绩履历。唯一有异常的地方,只有欧阳云辰在日本的留学经历与他在跨国企业的工作经历之间,有一段长达一年的空白期。
这段时间,他似乎消失在人海,没有任何记录。
同时,衣晚宁根据现有线索,开始搜集大量关于天和集团的媒体评价、几位主要负责人的社交账号分析,试图找出那位项目经理离职的真正原因。
这位项目经理很低调,在网络上几乎没有他的照片。 不像其它公司同等职位的负责人,恨不得把自己的修容照片放大一百倍,挂在首页。
看他的履历,从进入天和集团,深受信任开始主导几个重大的项目,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而这些项目,其中有一个便是她当年曾经查过账的天和子公司。
手机突兀响了。
她看也没看就接起来。
“喂,我是汪宁。”这是专门申请的号,只有天和集团的人才有。
夜深打来反馈通知,天和集团有够卷。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弟妹,是我。别装了。”
那头笑意盈盈的声音,出乎了衣晚宁的意料。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镇定自若地问道。
那头轻轻咳了两声,“刚刚……黄庭轩醉得一塌糊涂,我帮他捡手机时看见,屏保上那么清晰的照片,你又长那么漂亮,很难认错啊。”
“哦。”这就是没有提前让黄庭轩闭嘴的下场,忽地,她抓到一个重要讯息,“他喝酒了?!”
“喝了两瓶果酒……”
刹那间,衣晚宁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欧阳先生,你现在叫一辆 120。他严重酒精过敏,我怀疑他过敏休克了。”
黄庭轩不是醉得一塌糊涂,而是过敏性休克了。
“啊!”
似乎听到了那一头哔哩啪啦的响声,随后就是嘟嘟嘟忙音。
半小时后,衣晚宁的电话再次响起。
电话里传来欧阳云辰略微气喘的声音,“呼——黄庭轩这小子,过敏逞什么能!差点出人命。”
衣晚宁按住自己另外一只手,问道:“你们在哪个医院?”
“红会医院急诊室。”欧阳快速说道。
“……还以为你们会去什么私人医院……我马上过来。”她快速挂掉电话,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匆匆忙忙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