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最小的那个,其他的也没带过,他们都自己骑自己的车。”她听宋润洋笑起来,“你要和我最小的弟弟比,那你就这样——抱紧,别松开了。”他抓过了她的一只手,和从前抓她的手腕一样,力道不重,她稍微扭一扭就可以挣脱开,赵一栗愣愣地任由宋润洋牵着她、让她抱住了他的腰。虽然已经都换上了夏季的短袖校服,但傍晚的天气还不算热,宋润洋的手干干净净的,也许是打完篮球后专门洗过,所以没有任何的汗意,反而是她的指缝间因为刚刚的哭泣和坐他自行车后座的紧张,泛着微微些许湿意。两只手碰触的时间不长,确认她抱好后,宋润洋就放开了她。
“等——等一下。”赵一栗用袖子更用力地擦自己的脸,把两边的脸颊都擦得火辣辣地疼,她没有带镜子的习惯,也不知道这样擦有没有擦干净。
不过,她关了教室的灯,室外的天色也变暗了,赵一栗想,只要她把头埋低、用刘海尽量遮一遮,宋润洋就进来拿张卷子,只要他不留心,应该就看不出的。
“对不起,我,我刚刚在写作业,我没听到你敲门。”赵一栗开门的时候压低声音说道,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掩饰自己说话里的抽噎和鼻音,都没有意识到在没开灯的教室写作业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然后她也不管宋润洋的反应,尽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快速收拾自己的书包,想要在宋润洋找到他的试卷之前离开教室。
但是她失败了,宋润洋已经拎着书包又站到了她课桌边,让她想起有一次——不是,每一次,预备逃课的傍晚,他等着她,准备和她一起躲开同学和老师,走一段没有什么人会走的小路,再一起写一两个小时的作业。
那个健康的、只是单纯地烦恼着成绩波动和身边的男孩心中所想的自己,赵一栗好怀念,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更颓废了,整颗心就像一团被写废了、揉皱了然后丢进垃圾桶的废纸,还被淋上了柠檬汁。
“你晚上还有事吗?”她听宋润洋问道,“除了做作业,还要去医院吗?”
赵一栗不明所以,她下意识被宋润洋的声音吸引,先抬起头来看他、诚实地摇摇头,再想起她还要藏着刚刚在哭的事实,把头重新埋得低低的。
“那赵一栗,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好不好?”宋润洋蹲了下来,这样赵一栗埋头就没有用了,不管她怎么躲,他还是能看到她的脸。
“不,不用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赵一栗一边小声说话一边侧过身去,想要弯腰拿她放在地上的书包,“我要回家了。”
一个没忍住,刚刚憋回眼眶的眼泪又啪嗒一声掉下来,赵一栗急忙抬手去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擦泪水反而更多,让她只能暂时放弃、狼狈不堪地小声哀求道:“宋润洋,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我不饿,一点儿都不。”她哽咽着强调道,“我不想吃晚饭。”
“今天是我生日呢,”她听宋润洋说,“我不想一个人吃晚饭,你就当陪我过生日,行不行?”
“骗人。”她抬起头来,清晰而小声指出了这个拙劣的谎言,“你生日在八月,还有一段时间呢。”
“那就是我饿了,我打了好久的球,现在饿得不行。”她听宋润洋用比平时更加温和小心地语气对她说道,“走吧,去吃饭。”
“那为什么——你一个人去吃嘛。”赵一栗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模样肯定丑死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头发也因为刚刚趴着哭乱糟糟的,她不想这个模tຊ样继续被宋润洋蹲着全部收进眼底,情急之下,她伸出手推了宋润洋一把。
但她哪里推得动一个身高已经远高于她、体质也远胜过她的同龄男生。那个时候赵一栗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因为定期需要去医院复查骨头愈合情况,必须频繁地拍摄X光片,最近一次查血时,她的血小板跌到了预警值的边缘,幸好白细胞没有异常增多,不然可能都要把她立刻送到血液科检查一番。
“赵一栗,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轻轻地拉了拉,“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挨了老班一顿骂,同病相怜,出去吃个饭嘛。”
“你才不在乎这些。”她吸了吸鼻涕,嘟哝道,手上被放了一包餐巾纸,她抽出一张来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我怎么不在乎啦,”男生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但还是温柔,和在电话里听有几分微妙的不同,更能拨动赵一栗的心弦,“不要擅自定义我心里在想什么好不好?走,去吃饭。”
“宋润洋,我自己能背书包。”糊里糊涂地,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赵一栗伸手要去拿被宋润洋拎过去的书包和手提袋,“还给我。”
“那不行,回过头你人不在了,我找谁吃饭去。”宋润洋手一举,书包带子就从赵一栗手指间滑落了,“你还是在那棵树下面等着,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赵一栗两手空空,就捏着手心里一包已经用了一半的餐巾纸,学校里这会儿初一初二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初三也在上晚自习,只有操场上还零星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她慢慢踱到那棵大树下面去,不知名的小鸟在她脑袋上啁啾,但是她没有什么兴趣抬起头辨认。
等得真的有点久,如果让她等的人不是宋润洋,赵一栗现在应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场动机恶劣的恶作剧,但是因为那是宋润洋,所以她安心地把自己躲在树的背后,时不时用餐巾纸擦擦眼角。
听到了车铃的声音,她才从树后探出脑袋,从前她都是走宋润洋自行车的侧面,但是反正她现在腿不方便,她想,就慢慢走车后面吧,这样就算别人看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同路。
“嗯?”发现宋润洋又把书包和手提袋递还给她,就像是约定完成交付人质似的,赵一栗把它们接过来,下意识地望了望,才发现他的自行车已经没有从前的那个后筐了。
啊,这个……赵一栗懂的,如果一个男生拆了他的自行车后筐,那大概率是要为一个姑娘留出他自行车的后座,这是有对象的意思。
那他为什么还要找她吃饭啊!找女朋友去呀!他女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来找她哭闹、骂她人品不好往人家的男朋友眼前凑之类的?赵一栗一瞬间都忘记了沉浸在之前的难过里,她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了几下,然后一下子朝后退了好几步,和宋润洋拉开了距离。
心里更酸涩了,但肯定不是因为宋润洋有了女朋友的缘故,她没有对“有朝一日我能和宋润洋更进一步”抱有任何期待,根据她的理论,她是不应该感到任何负面情绪的。
“赵一栗,我刚刚在自行车棚现借工具拆的那个框,那家店有点远有点偏,在巷子里,打车不方便,我怕你走太久了不舒服。”她听宋润洋说道。
“谁,谁管你什么时候拆的那个框。”赵一栗听他这么说,有种自己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都被看走的羞耻感,她接过书包背好、又拿好手提袋,说道,“那就去附近吃不行吗?随便吃一点。”
“不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很挑,这附近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宋润洋悠悠然的说,“上车,我带你走。”
宋润洋的邀请过于有诱惑力,他说他才拆的后车筐,那她岂不是他这辆自行车载过的第一个女生?
但赵一栗在惊喜之外,更多的感觉到的是慌乱,正好在这个时候,赵一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才想起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太远了不行,我妈妈待会儿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回家的,她还在家等我一起吃饭呢。”
“你看,”她举了举手机,“我妈妈都问我是坐公交车还是打车回去的了!”
“小事,我来给你回?”宋润洋走过来,向她摊开手,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机调到短信编辑页面,递过去,提要求道:“不要看其他地方哦。”
他可不能看到她的收件箱,不然会发现他发来的那些只言片语全部都被她存在里面。
“不会看你的。”她又听他笑,“我只给你编短信,看你自己要不要那么发。”
宋润洋的手指在她手机的九宫格按键上一顿敲打,她的手机是那种很可爱的粉红色的翻盖手机,翻盖上还能自定义那种亮闪闪的LED灯,串着水晶的挂绳上还有一只水蓝色的柔软毛球,挂绳和毛球是林婉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捏在宋润洋手里怪违和的。
当时,距离一个划时代的、象征着智能手机时代开幕的手机型号发布,只剩下最后几个月,电容屏能否彻底取代电阻屏成为日后全触屏手机的主流,还是一个存在争议的问题。
人们认真地讨论着,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当时占据整个市场恐怖份额的诺基亚会在继续它的繁盛王朝,还有很多声音说,全触屏手机是很不可靠的,未来的手机肯定还是要保留必要的按键。
但历史就像一个循环,就像当年盛极一时的胶卷被数码相机时代悄无声息地扼杀、成为小众爱好者才使用的一份情怀一样,当一个公司走到极盛,往往就会陷入尾大不掉的危险境地。太多的顾虑和限制令这个庞然大物错过下一个时代的风口,而这一错过,可能就会在市场的舞台上彻底失去亮相的资格。
人类的想象力丰富又有限,那时候的人们无法想象手机有朝一日会轻易地挤占掉MP3、MP4、以及还没有来得及兴盛就宣告进入历史犄角旮旯的MP5的市场份额,甚至开始抢夺电脑在轻度电子产品使用者生活中存在的空间。
人们更难以想象,当年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蜷缩在山寨市场的国产制造,会有一天站起来,与那些仿佛自带一级高等的外国品牌分庭抗礼,激烈内卷、远行海外,甚至成为隔岸灯塔动用特殊手段试图除之而后快的心头一患。
赵一栗回想从前的日子,觉得自己很容易恍惚,甚至要在手机上做一下加减,确认那是十几年前,而不是二十几年前。
她那时候沉浸在自己充满失意和悲伤的青春里,年龄和阅历令她没有能力去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经历一个何等磅礴、如滔滔江水一般意气恢弘的时代,乘着飞速发展的东风,有多少人站在了浪尖,又有多少人被狼狈地卷入江底,对这个变化太快的时代而言,她是亲历者,却又只是旁观者。
可能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要转过身,才能看到当年看不到的风景,并扼腕叹息,懵懂无知的我当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而对于赵一栗们来说,成长在那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他们是幸运又是不幸的,幸运在于,他们还年少,不幸在于,他们尚年少。
“我这么写,你看行吗?”宋润洋把手机递还给赵一栗,她接过来看屏幕停留在发信息页面,松了口气。
正在编辑的短信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说高中部今天临时来做小范围宣讲,主要讲的是后续升学对于初中部尖子生的优惠事宜,因为讲得有点晚了,就和几个同学现在学校边吃点东西垫一垫,妈妈不用等她吃饭了。
“我今天才发现,你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的,也太自然了。”赵一栗觉得自己没法立刻想出这样好的借口,把短信摁了“发送”,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因为,赵一栗,你对我的了解还太少了。”宋润洋看赵一栗把短信发了出去,走几步跨上他的自行车,一条长腿随意地踩在街沿上,冲她一笑,“上车。”
赵一栗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小心地坐上了那辆自行车的后座,坐好后,她烦恼道:“那,如果我回家妈妈问我宣讲会说了什么,我怎么答啊?”
“按去年的说呗,综合几次考试排名,一共十五个名额,你不都知道吗?”
“今年变了怎么办呀?”
“那就变了呗,问起来就说这次宣讲的时候新的计划还没有出来,所以按去年的讲的,总体的计算办法是肯定不会变的,安心。”
赵一栗不说话了,她想到自己这次考试的成绩,如果继续往下滑,那她说不定就拿不到这十五个名额之一了。
拿不到这十tຊ五个名额之一,中考后就还需要另外参加理科实验班的选拔考试,听说全是竞赛题,那她肯定是没有希望的。
宋润洋会接受这个协议吗?应该会吧,她仿佛听班里的其他女生议论过,他没有读私立的中学除了他本来成绩就很好之外,还有他家里的一份情怀,仿佛是家里有个重要的长辈是高中部毕业的,对这个学校怀有很深的感情,直升高中部对宋润洋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以后他就在理科实验班,她去平行班了,可能一学期都见不到几回了,这么算起来,他们做同班同学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三年,好短,她难过地想,小学的时候她觉得六年好长好长,就像半辈子都过去了都还没有结束,是时间的尺度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吗?
赵一栗又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看着男生近在咫尺的背影,他穿在身上的夏季校服就在她手边,但是她不敢去抓,只轻轻地抓着他的书包带子保持平衡。
她这是第一次尝试侧着坐自行车后座,说实话她觉得不太稳当,没有什么安全感,总觉得下一秒就有要摔下去的危险。
“赵一栗,我知道因为我打了球,身上有汗味。”宋润洋把车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对她说,“但是你这样只抓着我书包,不安全。”
“不,不是的,我没有嫌弃你。”他一回头,赵一栗又着着急急擦眼泪,她感觉自己的话被噎在胸口说不出来,她没有闻到宋润洋身上有汗味,相反,她总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挺好闻的香味,她那个时候觉得应该是他家里衣柜里用了那种香料,所以他衣服上都有差不多的味道。
后来赵一栗学习了更多的知识,后知后觉那大概不是洗衣液或者香包,可能是……就是当时她太喜欢他了,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异性费洛蒙的味道——简单通俗地说,就是暗恋太上脑,让鼻子都带了滤镜。
“那你抓我衣服,别抓我书包,抓紧点儿。”她听宋润洋说道,“我没骑车带过女孩,真怕不小心把你摔了。”
“那你……你总骑车带过你那些弟弟吧,有啥差别。”赵一栗低低地说道。
“除了最小的那个,其他的也没带过,他们都自己骑自己的车。”她听宋润洋笑起来,“你要和我最小的弟弟比,那你就这样——抱紧,别松开了。”
他抓过了她的一只手,和从前抓她的手腕一样,力道不重,她稍微扭一扭就可以挣脱开,赵一栗愣愣地任由宋润洋牵着她、让她抱住了他的腰。
虽然已经都换上了夏季的短袖校服,但傍晚的天气还不算热,宋润洋的手干干净净的,也许是打完篮球后专门洗过,所以没有任何的汗意,反而是她的指缝间因为刚刚的哭泣和坐他自行车后座的紧张,泛着微微些许湿意。两只手碰触的时间不长,确认她抱好后,宋润洋就放开了她。
夏季的校服并不厚,赵一栗觉得自己的手掌下仿佛能直接摸到男生腰际的温度,因为这个实在亲密的动作,她的脸也不可避免地距离他的背更近,如果放任,几乎就能直接贴上去。
心脏剧烈地跳动,赵一栗都不敢张开嘴,觉得只有闭紧嘴唇才能让心脏不直接从嘴里跳出来。
宋润洋没有骑很快,但是周遭一切的事物都以飞速退出她的眼底,她只在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头顶盛开的蓝花楹间隙中,属于巨型城市紫红色的天空,这是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甚至不知道宋润洋是从哪个街口拐进去的。
她不敢乱动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只觉得那只手烫得吓人,分不出是他皮肤透过绵衫的传递给她的体温,还是单纯是她自己的温度,从手臂一路蔓延到身体的每个部分,让她晕晕然,让她心狂跳。
赵一栗知道,她那个年纪,去谈论爱情,去谈论倾心,去谈论所有关于男女情感的话题,都只会引来哄笑和调侃。
那些话语不一定出于恶意,可能只是单纯地认为,她太小了,十五六七岁谈早恋都还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但一个明年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说这些事就像照着看过的书鹦鹉学舌、照着电视屏幕上演的偶像剧过家家。
但后来,二十七岁的赵一栗翻遍了自己人生目前所经历的所有的时刻,她拼命地找、拼命地找,最终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她往后的那些所谓的“有资格谈爱”的年纪所经历的心动,都不及这一刻——
——她在宋润洋的自行车后座上感觉风一路吹干她脸上的泪痕,就像也短暂地甩开了如阴云一样缠绕在她心头的所有烦恼和失落,她不知道宋润洋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她只知道她正坐在他的自行车上,伸出一只手抱着他。
目的地在哪里,仿佛不重要,她甚至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点儿。
这是她无法控制地,付出最认真、最完整的爱意的瞬间。
她大学时代的两段感情,在那些感情维系的期间,她都是十分认真地对待的,但是她必须承认,在这一刻之后,她没有再那么毫无保留的、毫无防守的、毫无要求的,爱上过其他人。
可能人这辈子能付出的爱情是有限的。而她不懂,她在太小的时候就轻易掏出了其他人经过几番深思熟虑才小心拿出的那一份郑重其事的感情,让她只有在几年后看到那句“年少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才恍惚间怔在那里,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于事无补的地步。
“妈的,不是,他不喜欢你,那他干嘛这么撩你,我听到这里,觉得你那些喜欢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他的责任好吧,他撩出来的!”多年后,在赵一栗喝着果酒向舍友描述她的这些过去时,舍友愤然拍桌,“我和你讲!这是个渣男!百分百的!”
舍友的手在桌上激动地拍了两下,拍到第三下突然又愣了愣,掐指算了算:“你那个时候才十三,那他十四。”
“还没有,”赵一栗纠正道,“他只大我半年,那时候他还差一点儿才满十四岁。”
“靠……那,也不能用成年人的标准去要求小男孩,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干了什么的年龄——不是,你们怎么那么早熟啊!”舍友崩溃了,拿起果酒灌了好几口,愤然道,“我他妈当时还在看巴啦啦小魔仙,你们都说到今生今世至死不渝了,草!”
“那个时候还看巴啦啦小魔仙好像也夸张了吧。”赵一栗认真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仙剑奇侠传三。”
“确实,仙一我也看过,哎呀你说那谁,这十几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好看,凭啥。”舍友眼珠一转,拿两部剧共同的男主角问赵一栗,“我问你,在你心里,他们比起来,哪个更帅?”
赵一栗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没回答,舍友不耐烦地下结论:“得了,你居然试图在比,说明你的滤镜已经晚期没救了,或者你拿出他的照片,让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公平公正地品鉴一下。”
“我手上没有。”赵一栗摇头,“大学换了新电话卡,新手机,高中初中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转过来,以前的QQ也再也没有上过,我说了,我想要新的开始。”
“那你放假回家给我找来看看呗,”舍友兴致勃勃地说道,“呃,不过如果连翻照片都让你难受的话,那就别了!”
赵一栗大一第一个学期回家,彻底的清理了一次中学时代的所有东西。她把和宋润洋相关的所有东西都放到了一个大盒子里,盒子又压进一个储物箱的底部,在做这些事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照片,用手机翻拍了一张,发给了她的舍友。
六年时间,赵一栗和宋润洋并没有留下什么同框的照片,实体照片更是少得可怜,除了两张初中和高中的毕业集体照之外,只有高中中文剧有两张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一张是抓拍的剧照,一张是颁奖典礼后专门拍的纪念,都是高中语文老师唐恬用单反拍下来之后,洗出来私下悄悄送给她的。
“……日,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走不出来了,草,为什么我上学时候班里没有这样的帅哥!”
“这照片,说是结婚照我也信啊。不对啊,赵一栗,这样的眼神,他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意思吗?”
“这是剧照。”赵一栗回复道,“是演戏,所以都是假的。”
“那他不当演员可惜了,这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不管了,不是专业演员都这么入戏,他肯定是个中央空调大渣男!”
“一栗,我骂他渣,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啊?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骂了,我虽然什么都没参与,但是我无条件站你。”
“没tຊ事,”她那时候深呼吸一口气,回复道,“反正我和他都不会有任何联系了,你随便骂吧,把我骂醒了也挺好的。”
“但确实好看,宝也好漂亮不要自卑,宝我能不能转给我另一个朋友看看,我不说是谁,就单纯欣赏一下脸。”
赵一栗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回复:“不太好,算了吧,就给你看看,别给别人。”
“你害羞的话,我把你那半儿裁掉。”
“不行,”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我没什么关系,怕对他影响不好,别外传。”
过了半天,对面发过来一句:“之前听你说你多喜欢他,我概念不深,现在知道了,真的是此中更有痴儿女。”
“是‘就中更有痴儿女’。”赵一栗没忍住,还是纠正了一下,“我也觉得我傻,没事儿,我之后都听你的,东西我都装好了,以后再也不打开了,我肯定不喜欢他了。”
“对的宝,我们以后肯定会有更值得爱的人!可能没办法这么帅,我反正觉得我们学校很难再找到这个质量的,要寄希望于下一届学弟。”
“这张脸是真的牛而且虽然你坐着但是这个身高差比起来他至少一米八吧我好想当你高中同班同学我绝对不和你抢单纯就是看看帅哥减轻学业压力你们班女生太幸福了。”
“但是不重要,都过去了!宝宝我说话很灵的!下一个你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超级加倍地喜欢你、爱你,给你想要的所有回应,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回想起来,赵一栗反而对之前的两任男朋友,产生了一些愧疚之情,虽然分手都是对方提出的,她是被甩的那个。
在赵一栗想要知道被分手的原因时,两个人给出的理由惊人的一致:赵一栗虽然恋爱谈得很认真,但是她本人,好像其实并没有那么想恋爱。她身上带着一种“我是这个时间必须要做这件事并且需要考虑未来”的沉重,而这份沉重最终吓退了他们。
两次被甩,也给赵一栗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她担心自己身上的这份沉重最终会吓退所有和她有一份可能的人。
工作之后,单位里的人对其他单身的人都很热情,却没有给她也捎带介绍一个的意思。但赵一栗也不觉得奇怪,他们工作的地方实际适婚的男性数量远低于女性,竞争激烈,她家里条件一般,自己条件也一般,别人想不起她很正常,她也没有主动要努力的意思。
如此蹉跎了三年,直到正式满了二十七岁,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家里真正开始着急了,她感觉之后肯定要被拉去相亲了,她觉得无所谓。
果然不管怎么想,说自己付出此生挚爱的时间在十三岁,都很好笑,赵一栗想,这是不是说明,她真正的缘分还在后面?学生时代的种种,都是为了遇到最后的圆满所遭遇的劫难,大家都这样,只不过她的劫陷得太早太深,还在十年后打了回马枪,杀得她措手不及、再次狼狈地被回忆淹没。
仿佛回忆到这里就可以停下了,但是赵一栗毫无睡意,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她索性继续往记忆更深处走去。
也许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把和宋润洋有关的一切全部回忆一次,我就可以彻底放下了,她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先拿起,再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