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衡道,“宫中谁人不知你我兄妹,兄妹私语何须顾忌。”“崔将军这话可是说笑,我姓叶你姓崔,怎么也说不到兄妹二字上,我是要当皇后了,可崔家也是官宦之家,何必厚着脸皮丢了名节攀扯上我了?”云息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愚蠢,崔道衡听着她尖酸的语气,不可一世的神态,好像她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旁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蝼蚁,都是来攀附她的小人。他又气又觉得可笑,“王妃可知,没有崔家,王妃永远也只是王妃,王妃又可知,朝堂议论纷纷,都是父亲一力扛下,才让王妃有了那机会。”
为了减轻怀疑,她这边是答应了李承邺做他的皇后,可封后不同于封妃,国家大事,事关政体,一个德行有亏的皇后无疑会招致群臣的反对,这一点李承邺已经见识到了,但大多还只是拿她的出身说话,也很快被崔家的出面反驳回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再点一把火,让本就憋闷在朝臣心中的火烧起来。
这引子就落在了钦天监的官员头上,也不是因为别的,刚好她有事要问,顺便就把这事儿一起办了。
云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达钦天监,早有内侍跑去里面通风报信,云息下了轿子,带着阿月径直闯入了内殿,只见外间是一排排木制书架,存放典籍,内间则是官员值守时饮茶之地,她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书籍破旧,触手又薄又软,里面各式各样的星象图案吸引了她的目光,只是看不太懂。
忽而一道略带惊恐又压抑的声音传来,“臣钦天监事王文见过王妃。”他目光紧紧盯着她手上的书,云息又翻了一页,每一道清脆的声响都让王文脸上肌肉一颤,忍不住道:“王妃,这是二十四宿注孤本,不能这么翻,您有何贵干,请随臣往这边稍坐饮茶吧。”
王文是一个年轻的监事,吊眼,薄唇,桌上的茶杯整齐堆叠在一起,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是个很严谨的人。心里有了个底之后她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演法。
云息勾了勾嘴角,面上作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又重重翻了两把才随手扔在一边的桌上,对王文道:“王监事这么紧张做什么,坏了你再修修就是,一本破书而已,真要是坏了值多少钱本宫照价赔给你。”
她说着,一边摸着鬓边的金钗,一边打了个哈欠。王文闻言脸色已经黑了下来,早就听说新帝潜邸旧人王妃叶氏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行为粗鄙,才情全无,他还以为不过是流言,今天一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孤本是旧周留下的典籍,至今已将近百年,珍贵非凡,其价值岂是金钱可以衡量?就连这监中洒扫的小宦官都知道小心避让,不敢轻易乱动,这女子却跟用草纸似的乱翻!
看她眼神乱瞟,王文怕她再次做出什么糟蹋他这里孤本的举动,忙上前作出请托动作,“正巧有冰玉瓜和新进银松茶,王妃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慢慢商议吧。”
目的已经达到,云息便随王文坐了下来,“本宫马上就要封后了,这你是知道的吧。”
王文一边碾茶一边点头应是,心中却鄙夷。
皇帝要封后的事谁不知道,可是这封后的旨意究竟还没下,也没见过谁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四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云息道:“本宫听说三星聚斗那天是个好日子,正适合在那日举行婚仪,钦天监夜观星象,不知道监事能否看出是在何时呢?”
那个破镜子是不告诉她到底在那一天,可她不能不上心,托阿月悄悄打听,知道来钦天监或许能知道一二,问清楚她也好放心,否则这亭子不是白忙活了?
王文想了想,起身拿过历书翻开一会,对云息道:“三星聚斗是大吉之兆,每年一次,按照惯例,现在刚过小暑,再有四个月,等到十一月十一那日就是了。不过也说不准,具体的日子得每日推测,越离得近才越准确。”
十一月十一,双十一?......她默默记下了这个日子,不出意外的话是能在亭子完成之后的,不过既然说不准那以后还得常来问问。她暗暗点头,面上却忽而一拍桌子,蛮横道:
“什么叫说不准啊,你不是监事,是这里最大的管事吗?问个日子都问不准,也不知道平日读的书都读到哪去了。陛下给的俸禄就是让你坐在这吃干饭的吗?”
王文刚将书放好预备泡茶,茶碾中的茶末瞬时给震了出来,撒了一袖子,王文再次忍了忍,算了,一个乡野村妇,没见过世面没读过书的妇人,他不与她计较。
抬头皮笑肉不笑道:“天象一事本就多变,虽有前人留下典籍可供参详,毕竟一时一事,否则陛下也不至独设一监,都叫众人去背熟典籍翻阅便是。臣才识浅薄,的确未能推测得当,有愧皇恩,然监中亦有其他同僚,不如王妃另寻高明,或可解惑。”
王文说得合情合理,态度谦卑,她不禁佩服又无奈,怎么还忍?不行,再加码!
“你敢赶我走?”王文见这女人忽而起身,抓起杯盏泼向他,里面的茶末糊了他一脸,让他猛得打了个喷嚏。
而她却不依不挠,指着王文的鼻子骂道:“你不过是李家的家奴,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公贵卿了?领着我家的俸禄却不给我办事,还敢推脱,这犬奴砸了饭碗对着主人吠起来了!我告诉你,明天我就告诉陛下让他撤了你的职!”
王文连打了几个喷嚏,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帕子擦了一把脸怒道:“臣是天子之臣,科考进仕,读的是圣人书,奉的是天下道,不是一人奴!陛下见我尚且敬重礼遇,你一无知妇人,还未册封,怎敢称本宫,又怎敢在此造次口出狂言!小人得势,穷人乍富,败坏风纪,有辱斯文!”
“册封是迟早的事,本宫如今就是皇后,你敢如此怠慢欺辱皇后,还敢骂我,不必陛下降罪,我今日先掀了你这破地方!”
话落,她一把掀起桌子,将案上摆放的瓷器书文都一扫而下,其中就有王文熬了个大夜起草好的奏章,还有他平日爱看的书,茶水一骨碌倒在地上,浸湿了书面,场内一片狼藉,他心痛不已,撕了眼前这女人的心都有了。
“泼妇!你你你……我必要回禀陛下,让朝臣们都好好看看王妃的好德行!”
“你去告啊,看陛下会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看我还能不能当这个皇后!”
云息见王文已经怒不可遏,嘴上仍然保持欠揍的作风,心中却笑了起来,不怕他告状,还就怕这个钦天监胆小怕事不敢告呢。
想到此,她干脆走上来踩住了王文想要捡起的那本书。珍珠红头绣鞋并绛紫罗裙明晃晃在他眼前,女子一副高傲跋扈模样,想起那些屈辱之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文松开手,去捡旁边的茶壶,缓缓站了起来,恨恨盯着云息,让她不禁心里有些发怵,收回脚僵硬地挪了挪。
糟糕,过火了,他不会要拿这玩意儿砸她吧?
正在她准备开溜之际,却见一个意外之人走了进来。
今日值署长官不在,内侍听见里面乒铃乓啷,又有争执之声,在外急得团团转,余下的人身份又不及,不敢上前,慌乱之下看见薛道衡本途径此处,便拉了他进来劝架。
崔道衡见王文脸色阴沉,眼神凶狠地站在云息身前,当即拉过云息到自己身后。
“王监事,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王妃新入宫中,许多地方不明白,王监事理当耐心解答才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崔道衡一上来就把过错推向他身上,王文冷哼了一声,讽刺道,“王妃入宫时日短不假,可这宫威却已似积年老吏,炉火纯青。钦天监庙小才薄,无能为王妃解惑。”
俗话说,狗壮怂人胆,劝架的来了,她刚刚缩回去的胆子又蹦了出来,从崔道衡身后站出来就要揪住王文的衣领打他。
王文连连后退,“崔将军,你看你看!”
崔道衡也及时控制住了她,抓住她的手劝解,“王妃稍安勿躁,臣还有事找王妃,咱们出去说吧。”
云息一听就知道他要劝她回崔家的事,当即缩起了脑袋假装没听见,抬脚要往外走。王文见状松了一口气,恨恨道,“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茹毛饮血粗鄙不堪!”
崔道衡追出去的脚步顿了顿,野丫头这三个字让他胸中一窒,他回过头冷冷看了一眼王文,“再让我听见你出言不逊,你就真的当心现在这个清闲的位子还坐不坐得住了。”*
阿月见薛道衡追着云息出来,而云息却不理人,直往轿子中去,不免有些犹豫。
“王妃,崔将军好像找您有事……”
云息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抬手吩咐起轿,“他找我我就得听么?”
这话是说给崔道衡听的,云息的轿子在一边走着,她神情高傲端坐在轿中,薛道衡却只能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听了她的冷淡态度却并不放弃。
“王妃来钦天监有何事?王文素来迂直,或许臣可以为王妃解惑。”
云息看着前面风景,目不斜视,“我有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崔将军在宫中如此追着一个宫妃恐怕不太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将军喜欢本宫,追着本宫不放呢。”
在走之前她真的不想和薛家有太多牵扯,所以对崔道衡的热切也只能尽力回绝,像方才在钦天监那样,扮演一个粗鄙无文,蛮横轻狂的小人。崔道衡这样的世家公子恐怕也不能忍受吧。
崔道衡道,“宫中谁人不知你我兄妹,兄妹私语何须顾忌。”
“崔将军这话可是说笑,我姓叶你姓崔,怎么也说不到兄妹二字上,我是要当皇后了,可崔家也是官宦之家,何必厚着脸皮丢了名节攀扯上我了?”
云息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愚蠢,崔道衡听着她尖酸的语气,不可一世的神态,好像她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旁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蝼蚁,都是来攀附她的小人。
他又气又觉得可笑,“王妃可知,没有崔家,王妃永远也只是王妃,王妃又可知,朝堂议论纷纷,都是父亲一力扛下,才让王妃有了那机会。”
要说攀附,现在正该反过来才是。
云息冷哼道,“既然如此,崔将军又何必穷追不舍,上赶着给我这个无根无基之人攀附的机会。”
“因为我是你哥哥。”崔道衡认真道,“陛下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上天垂怜,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姓崔,是我们崔家女儿,孤身在外飘零日久,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保护你帮助你。”
“我记得当年就是你把我带去北境,为了看杂耍把我丢在了桥头害得我在那里待了十几年的吧?崔将军,你就是害得我完全错失自己人生的罪魁祸首,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你们没养我没亲近我,现在我做了皇后,你们突然跑出来要让我认祖归宗,不觉得可笑么?
我告诉你,我对你,对你们家的没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兴趣,你也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看见你就觉得讨厌。”
说完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够狠,听阿月说当时是崔道衡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一时贪看杂耍,一转眼的功夫妹妹就不见了。可以想象,他这么一个孩子当时有多无助,多害怕,崔夫人崔将军的怒火和眼泪,浓重的愧疚悔恨恐怕会成为这个孩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这般戳他的伤疤,指控他当年的失责,对崔道衡来说,必定是诛心之言。
崔道衡果然沉默了下来,她以为他要离开之时,却忽而听他道,“帝后大婚的日期择选,权利并不在钦天监,而是礼部照例宣定。你确定想在三星聚斗那日成婚?”
云息蓦然回过头来,“你偷听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事不是你能决定的,而且你今天这么做一定会引起议论,适得其反。”
“你也想来教训我?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我告诉你,我是皇后,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再多说我就叫陛下撤了你的官把你赶出城去!”
说着,她在轿中踢了一把前面抬轿的宦者,“还不快点走!慢慢吞吞,热死我了!”
那几个宦者闻言加快了步伐,累得满头大汗,崔道衡在一旁也渐渐停了下来,不再追逐,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她看来与原来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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