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又在这深宫中被关了整整三年,司沅知道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独,但是——她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女儿这张脸上。虞听晚完美遗传了她当年的样貌。当初她就是因为这副皮囊,才惹来灾祸,造就她如今的困境。司沅不希望,她的女儿,和她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深宫中。压下心头种种思绪,司沅调整好情绪,问虞听晚:“晚晚,你实话告诉母妃,你想继续待在宫里吗?”虞听晚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虞听晚知道谢临珩是什么意思。
——今日还没陪他下棋。
只是……
一天的时间很短暂。
她想尽快去霁芳宫。
“要不,”她试图跟他商量,“等日后补回来?”
谢临珩就那么半仰着头看她。
在虞听晚不由得开始想其他的补偿方法时,听到他说:
“那就后天吧。”
“后天下午,我去你的阳淮殿找你。”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和话语。
可听在虞听晚耳中的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她竟然有种……他说的不是找她下棋,而是私会的荒唐感觉。
虞听晚晃了晃脑袋。
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掉。
正如外界传闻,谢临珩品行高洁,风光霁月。
克己复礼、同时对旁人的请求有求必应。
她怎么能,有方才那种龌龊又荒唐的想法。
……
有了去霁芳宫的诱惑在,虞听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就连离开东宫时,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称得上一路小跑着上了马车。
也正因为她走得太急,一路上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也就没发现,从她踏出东宫殿门的那一刻,谢临珩就站在了殿宇门口,眉目漆黑晦暗地注视着她离开。
—
霁芳宫。
殿外侍卫自动守在两旁。
让出道路。
虞听晚快步走向正殿。
踏上台阶,一路小跑进去。
“母妃!”
司沅今日并不知道虞听晚过来。
乍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她怔了一下。
随即立刻回头。
虞听晚脸上笑意难掩。
快步朝着自己母亲扑了过来。
司沅及时张开手臂,将女儿抱住。
“听晚?孩子,你怎么进来的?”
说话间,她往门外看去。
宫殿门口的侍卫,数目一个都没少。
在虞听晚进来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本层层把守的模式。
虞听晚像儿时那样抓着母亲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说:
“皇兄打点好了陛下那边,我才能过来。”
听着女儿口中的称呼,司沅有一丝意外。
在以前,虞听晚提起谢临珩时,都是称“太子殿下”。
从未喊过“皇兄”。
正比如虞听晚和司沅单独说话时,她从不称呼谢绥为“父皇”,只称“陛下”二字。
在她心里,“父皇”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谢绥对于她,只是新帝。
只是陛下。
谢临珩亦是如此。
谢绥掌权后,强行将司沅困在了宫里,
并封她为泠妃。
缘于这层关系,也为了让司沅认清她已经是新朝后宫妃嫔的事实,谢绥明令让虞听晚称呼他为‘父皇’,称呼谢临珩为‘皇兄’。
身在皇权之下,身不由己。
再加上,自己母妃在谢绥手中。
为了让司沅处境好一些,在人前,虞听晚从不跟皇命对着干。
但无人的私下里,一律按照‘陛下’‘太子殿下’称呼。
司沅将虞听晚带到桌边。
拿了两个茶杯倒茶。
正要开口,还没出声,就见女儿神色激动的又说了句:
“对了母妃,明天我也能来看你。”
她补充:“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这样就能和母妃待一整天了。”
司沅宠溺的笑着。
抚了抚女儿的发,状若无意地问:
“这次来看母妃,是你去找的太子殿下,还是他主动出手相助?”
虞听晚将茶杯捂在手中,眉眼悦色飞扬。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是皇兄主动提的。”她说:“放在以前,陛下很久才让我过来一次。”
“距离上次见母妃过去没几天,我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再次过来,所以对此事也没抱希望。”
“只是前几天,皇兄忽而问我,想不想再来见见母妃。”
她靠在泠妃身上撒娇,“我自然是想,女儿可是日思夜想和母妃天天在一起呢。”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这不今天,陛下就同意让我过来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明天也能过来。”
司沅慈爱地轻拍着女儿的背。
相对于虞听晚的乐观,听完前因后果,她却心头逐渐凝重。
谢临珩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对她们母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谢临珩,却主动让虞听晚来霁芳宫……
活了大半辈子,又在这深宫中被关了整整三年,司沅知道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独,但是——
她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女儿这张脸上。
虞听晚完美遗传了她当年的样貌。
当初她就是因为这副皮囊,才惹来灾祸,造就她如今的困境。
司沅不希望,她的女儿,和她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深宫中。
压下心头种种思绪,司沅调整好情绪,问虞听晚:
“晚晚,你实话告诉母妃,你想继续待在宫里吗?”
虞听晚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不想。”她回答得很干脆,“正如母妃之前所说,现在的皇宫,早就不是我们当初的家了。”
“我不喜欢现在的皇宫,不想待在这里,我只想和母妃一起离开,去一个安逸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普通生活。”
“听晚。”
劝女儿一人离开皇宫之事,司沅本打算从长计议,只是夜长梦多,拖的太久,难保不会再生出什么风波来。
她被困在这霁芳宫,能做的事已经太少太少。
只能先劝着让自己的女儿先行离开,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上次母妃跟你提的那件事,你回去后仔细考虑过了吗?”
虞听晚偏头,看向司沅。
“母妃是指,让我一个人离开的事?”
司沅点头,“母妃知道你是放不下我,怕我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想留下来陪着我。”
“只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都留下,反而才是彼此的软肋和牵绊。”
虞听晚唇角抿起,没有说话。
司沅低叹,接着说:
“谢绥用你来牵制母妃,母妃被困在这里,本就处于下风,为了用微薄之力护住你,母妃只能任由他约束,什么都做不了。”
司沅担心,将来有一天,虞听晚会走上跟她一样的命运。
现在的虞听晚是她的软肋,将来的她,何尝不是他人任意拿捏虞听晚的软肋?
“我们母女两个,必须走出去一个,才能破开当下的困局。”
她叮嘱虞听晚,“晚晚,你好好想想。”
“我们母女先走一个,你先离开皇宫,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母妃知道你安全了,也就能放心了。”
只要虞听晚能出去,司沅就不怕再被谢绥胁迫。
大不了就一死。
自古国破,皇后理当殉国。
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女儿。
只要她的孩子是安全的,她就无所畏惧。
“可是……”虞听晚仍旧是迟疑。
她还是想带着司沅一起走。
一起离开这里。
永远不再回来。
司沅知道她的顾虑,她换了种角度去劝:
“晚晚,我知道你是想说当下陛下重病,无力插手宫中局势。”
“但母妃只问你一句,你能确定,掌控着宫中一切权势的太子,会放我们母女离宫吗?”
虞听晚蹙眉。
她不能确定。
也可以说,完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