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以张大了嘴，但嗓子哽住了，她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她向陈行一讲述了那天发生在天台的事，她讲得断断续续，陈行一听得很不忍，觉得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了。但她没有，她只是语气里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有些乱。陈行一在认真听，他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拐进了一条小路，没有熙熙攘攘的车流，整条路仿佛是另一个安静的世界，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路边的小店已经tຊ打烊，只有昏黄的路灯投下来发散的光，映着道路两旁的树影斑驳。
赵和山选了一家私房菜。钱诚和助理，赵和山和陈行一，刘蓉和周未以，孙宜和范斐。队伍还是蛮整齐，大佬都带了自己的小弟来。
琳琅满目的菜色，钱诚拿出来自己珍藏的茶叶，开启了一场品茗会。众人觥筹交错间，周未以和范斐交头接耳，范斐说孙宜终于跟她说了一句：干得不错。她开心的仿佛要上天。多亏周未以，没想到自己也能在这种体量的项目上留名。
范斐的叔叔还夸她果然没丢老范家的脸。作为投行的负责人，虽然他有足够的话语权，但是干涉招聘这件事难免被人诟病，范斐入职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次能敲定独角兽项目，他腰杆儿也硬了起来。
周未以嘿嘿笑，说要不是范斐，钱诚也没办法得知救他的人是自己啊。
范斐说，也对，咱俩这是互相成就！两人干了一杯，茶。
吃饱喝足之际，钱诚说，自己在MBA课上认识一个老板，公司营收不错，听说钱诚的公司要上市，自己也想试试。券商已经找好了，但是会计师好像还在比较，刘蓉要不要认识一下？说罢让助理给刘蓉发了联系方式。嘴上还戏称，普安一般接的都是大客户，这家公司规模不知道刘蓉瞧不瞧得上呢。
刘蓉一口应了下来，说多谢钱总介绍。心里又感叹了一遍周未以的狗屎运。
众人吃罢，各自打招呼离开。赵和山和孙宜、范斐顺路，钱诚有自己的助理来接，刘蓉开了自己的车。
周未以从包里拿手机，一摸，坏了，早上拿早餐的时候，钥匙被带了出来，她顺手放桌上了。
她说自己还得回一趟普安，陈行一说他也回，载她一程。众人在地下停车场告别，两人上了车。
吃饱喝足的周未以有些犯困，车内狭小昏暗的环境给了她一点安全感，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还没缓过来。陈行一打开了空调，冷风吹进车内，她慢慢梳理了一遍，越想越清醒。
没多久，她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看着驾驶座陈行一的侧脸，轮廓分明，他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清冷又矜持。
车内的安静被打破，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你为什么早上不直接给我发微信？还要喊刘蓉叫我去？”
陈行一看了她一眼，又重新盯着前面的路，开口：“如果你自己来了，回去你会跟刘蓉说吗？去Q市出差救了人，救的还是钱诚。”他反问到周未以。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样显得自己很显眼包，她觉得不好意思。况且，刘蓉只是她的老板，她唯一可能会分享的人是范斐，如果范斐今天不在场的话。
晚高峰的路很堵，路上都是下班了以后归心似箭的人们。车不至于挪不动，只不过走的一停一顿，陈行一需要认真观察路况，但他很想转过头看看周未以，他说，“我觉得刘蓉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因为S公司的事情让你有心理负担，”他停了一下，“我知道你很委屈。”
他还是没忍住，余光里瞥到了她的脸。
就刹那，他抓住了她胀红了双眼的一刻。他心里皱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周未以眼睛里写着不可思议，她一瞬间跳脚：“你怎么知道？！”连彭佳人都不知道那天林风晨跟她说了什么，更何况闻明，他甚至不知道周未以碰到了林风晨。
他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继续说：“前几天林风晨给我打电话了。”
林风晨觉得在普安，除了周未以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小朋友，闻明和刘蓉不会多管闲事。而华旗那边他有些拿不准，他不知道陈行一是怎样的一个人，因为要去Q市的是他，非要带上周未以一起出差的也是他。
项目即将申报，林风晨心里越发不踏实，思前想后他决定给陈行一打了个电话，希望对方明哲保身。语气看似软弱，因为收购方的国资背景，陈行一听出了对方言语里的狗仗人势。他冷笑，对林风晨说：祝你得偿所愿。
然后挂断了电话。
聪明如他，立刻联想到，林风晨对自己尚如此，那么对周未以呢？当下他已经打开了周未以的微信对话框，思前想后还是按掉了手机，他怕太过唐突，也不知道周未以会不会对自己说什么。
周未以张大了嘴，但嗓子哽住了，她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向陈行一讲述了那天发生在天台的事，她讲得断断续续，陈行一听得很不忍，觉得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了。
但她没有，她只是语气里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有些乱。
陈行一在认真听，他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拐进了一条小路，没有熙熙攘攘的车流，整条路仿佛是另一个安静的世界，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路边的小店已经tຊ打烊，只有昏黄的路灯投下来发散的光，映着道路两旁的树影斑驳。
他在路边停了车，从驾驶座旁边的扶手盒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周未以，说：“你没有错，你不应该承受这些。”
周未以接过了他的纸巾，团在了手里，逞强道：“我没有哭。只有弱者才哭，我不是弱者。”
她眼睛有些湿润，但透亮无比，陈行一看向她的眼睛，说：“对，你很坚强。只有心虚的人才想着堵住别人的嘴。”
她终于如释重负。林风晨威胁她的事情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她被堵住了发声的嘴，不知道向谁诉说，也无从诉说。她消化了很久，大石头变成了小石子，可这颗石子时不时就会蹦出来膈她一下，让她无法脱身。
她说：“我不能理解，这一旦被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啊？为什么他们还能继续做下去。”
陈行一点了点头，“按照他们这样做假银行流水，大概率会有不少资金占用，钱去哪里了不好说，虽然目前公司盘子还很大，但我觉得颓势已经有了，重资金，低周转，很难讲哪一天会暴雷。”
“一旦暴雷，首先证监会介入，公司吃罚单是肯定的，中介也脱不了干系，如果金额够大，可能还会涉刑。不过没人举报，很可能就瞒天过海了，林风晨赌的就是监管不会发现。”
然后他话锋一转，“他们怎么做我们管不了，但你做的对。你让普安和华旗都避免了未来的风险，审计不是经常讲风险评估、风险判断吗？你的风险意识很好。”
陈行一没有用“不错”，他说她的风险意识很好。周未以听到他这么夸她，看着对方一脸真诚，心里涌出来的暖暖的感觉让她有些陌生，她把目光转向车窗外，陈行一把车停到了两个路灯中间，路灯间距很长，车窗外一片乌漆墨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还懂审计啊？”
陈行一说：“毕业的时候做IPO实习，需要懂一些会计，于是那年考了CPA。”多亏了那年的CPA，让他后来保荐代表人考试也不费吹灰之力。
她心里想，不会吧？他都过了？？
他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又觉得自己说出来像炫耀，不自然地开口，“嗯，过了。”
“一年六门？？？你就是培训班用来打广告的那种大神？？？天哪我好羡慕。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周未以悲愤，怎么会有这样的神仙？
他装作不悦，“没有这样夸人的吧？”
这么看来陈行一肯定还有高效的学习办法，昨晚睡觉前她被《税法》里的递延搞得云里雾里，她直接开口：“我能问你递延所得税么！”
陈行一三言两语就帮她答了疑。
她心想，他不仅过了，他还能记到现在！而自己，去年考的合并报表好多都忘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到你的朋友圈了，我知道你在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他最后说。
周未以竖起了大拇指：“真的可以吗？”
对方点点头，她说：“陈总真的太秀了。向陈总学习！”她俏皮地举起了手，摆了一个“salute”的姿势。
看着她重新生动起来的样子，陈行一笑出了声，说：“谢谢你的夸奖。你也很棒。”
周未以看到如此放松的陈行一，他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她有些害羞，脸上多了一抹察觉不到的红。
他问，“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周未以自己都无法解释她心情为什么突然好了起来，这么多天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完全好了！谢谢你！”
陈行一重新启动了车，一路开回了公司地下停车场。
“你要回去加班吗？”她问。
陈行一摇了摇头，“现在不用了。上楼拿钥匙吧，我送你回家。”
周未以假客气了起来：“那多不好意思啊！太麻烦陈总了！”
陈行一说：“太晚了，女士，给我一个绅士的机会。”
这一天对周未以来说，是值得铭记的一天。再困难的时候，总是会有骨子里和你相同的人跟你站在一起，告诉你，你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今天钱诚反馈了她的善意，陈行一说她做的很对。
而镜头回到早上，陈行一接到赵和山的电话，他只思考了十几秒，就决定告知刘蓉，让她带周未以一起来。
一方面让刘蓉知道她做了什么，她足够敏锐，另一方面，以普安的招牌和刘蓉的职业素养，很容易从钱诚手里拿到项目，收益将远超出S公司收购项目付出的人力成本。
他往前想了很多步，他在帮她在刘蓉那里占据一席之地。
不知道周未以知不知道，陈行一绝对是个下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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