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柳权说自己没有家,无忧不知如何是好了。方才在地牢里,殿下交代逃出去后要将柳权安全送回住处。可现在……“那你先前住在什么地方?”没有家总有个睡觉的窝,总不能是睡在大街上吧。只是等无忧问出这句话后,柳权却将头转向另一边。寒风阵阵,一旁等候的马儿也发出了焦躁的叫声。无忧觉得不能在这里耗着,又唤:“柳公子……”“我知道……”柳权打断了无忧的话,重重一叹,浓浊的白气四散开来。灰白的眼睛迎着弯月,表情十分凝重,而后缓缓道:“请随我这边来。”
无忧朝柳权走近两步,且围着他绕了几圈,将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每看一眼,眼里的情绪就变化一分,几经思虑后,最终站在柳权面前定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权惊魂未定中,旁边人问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恍惚间,回想岐乐在地牢里同他说的话:“柳兄,你闭上眼睛后在心里数上五个数就可以出去了。”
如此简单,柳权心里本是不相信的,但只是闭眼数数也不是什么难事,试上一试也无妨。于是在岐乐示意后,他很快闭眼,然后数了五个数。
万万没想到,眨几眼的工夫,真就从地牢里逃了出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柳权骇然,心道:“那位岐公子真的是魔吗,魔竟如此厉害?还有……岐公子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出来呢?”
无忧等候片刻见柳权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醒……喂你醒醒啊……我们已经出来了!”
柳权回神,连连拱手作揖,“多谢相救。”
无忧朝他摆摆手,道:“救你的是我家公子,不是我。你若想道谢,等再见到我家公子同他说罢。”
“这是自然。”救命之恩大过天,再见岐乐公子,定要好好答谢他。只是……像是想起什么事,柳权突然低垂眼眸,面带伤色。不过很快,他又抬起头,朝无忧问道:“对了,你方才问我什么?”
无忧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柳权,越是观察,越是觉得此人古怪得很,不由得又问了一次,“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哦……原来你想知道的是这个啊,”柳权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我是本地人啊。”
无忧:“……”
这家伙是在耍他吗?
无忧嘴角抽了抽,他当然知道柳权是本地的。他别的本领或许不行,识人口音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许是跟他多年前一路讨生活有关。而来到天京城这几日,他早已熟悉了当地人的口音,所以在地牢里柳权同殿下说话,他便已知晓柳权就是此地之人。只是他刚才所问之意是想着柳权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殿下才出手救他。但此刻听柳权如此回答,又觉得此人或许真是个疯子。
即便不是疯子,也是个傻子。
无忧又打量了他几眼,即将入冬的寒夜,一轮寒月高挂于树梢,微微月光,照得柳权那双灰白眼睛无比瘆人。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猜想:“殿下救柳权,应当是同此人的这双眼睛有关。”
这么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权的这双眼睛确实诡异,无忧在人界颠沛流离过,在极乐城苟且偷生过,也在魔界跟着殿下四处游荡过。这些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也是多不胜数,但是……眼睛完全灰白的却是头一次碰到过。
起初,无忧也以为柳权是妖不是人,可是两次入狱,让他不再怀疑了。如果真是妖,怎么会甘心被关在天京城的地牢里。而且柳权那副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发丝凌乱、气若游丝,浑身上下就剩个潦倒颓败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妖怎么可能活成这样,不可能不可能,怎么看都只是个落魄穷汉罢了。
如此一想,那么殿下救下只可能与他那双古怪的眼睛有关。
无忧又道:“柳……”他换了一句称呼,“柳公子,你家住何处,我送你过去。”从牢里逃出来,按理说是不能再回先前住所的,因为很有可能再被抓回去。可这是殿下叮嘱的,无忧不敢不从。
目下郊外暗黑如墨,凉风瑟瑟,阴气深重。无忧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向柳权的眼神带了些急迫。心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呀,装什么忧郁呢,这都逃出来,要走赶紧走啊。”
他心里虽急不可耐,面上却暖笑相迎,只是足下来来回回踱步,以示催促。
良久,总算听得柳权吭声了,然而他却道:“……我没家。”
无忧:“……”
一听柳权说自己没有家,无忧不知如何是好了。方才在地牢里,殿下交代逃出去后要将柳权安全送回住处。可现在……
“那你先前住在什么地方?”
没有家总有个睡觉的窝,总不能是睡在大街上吧。
只是等无忧问出这句话后,柳权却将头转向另一边。寒风阵阵,一旁等候的马儿也发出了焦躁的叫声。无忧觉得不能在这里耗着,又唤:“柳公子……”
“我知道……”柳权打断了无忧的话,重重一叹,浓浊的白气四散开来。灰白的眼睛迎着弯月,表情十分凝重,而后缓缓道:“请随我这边来。”
“好!”
虽然不明白一个人都从牢里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能那么伤感,但好在柳权总算是愿意走了,无忧轻吐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马车旁。
正欲上马时,忽听马儿长长嘶鸣,叫声凄厉,划破了暗夜的诡静。
无忧直觉不妙,急道:“柳公子,快快上马!”
柳权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无形之力抓起!他身形本就单薄枯瘦,黑色的夜幕里像是被吊起了一块长布,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无忧紧拽缰绳,眼见着柳权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驾马追赶,但是徒劳。马车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很快,柳权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只余下几声惨叫回荡在周边。
“……哎!”无忧懊恼一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心中悔道:“我真是个废物!平时不好好学道法,如今遇到这种事什么也做不了!”无忧越想越懊悔,看着眼前陌生静寂的密林,陷入茫然。
现下该怎么办?殿下交代的事不仅没有做好,还把人给弄丢了,也不知那柳权现在是死是活。
就在无忧一筹莫展时,马儿又是嘶鸣一声,叫声已没了刚才那般凄厉。不仅如此,看向无忧的眼神甚至略带同情。
“好马儿……”无忧喃喃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去找殿下吧?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不救他,你想啊,就算我追上去,我也打不过对方啊。”
马儿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不赞成地摆摆头。
无忧见它反应,一时怔愣。他心中郁结,只是想找个活物说说,却没想到此马居然会回应他,难道这马已经成精了?他这么一想,又绕着那马来来回回看了几下,越看越觉得蹊跷。又回想在银钩客栈时殿下也曾和这匹马说过话,于是当即断定:此马必是一匹灵驹!
得灵驹犹如得神助,无忧心中愁云消散些许,焦躁不安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都是天京城的郊区,但郊区也分东南西北,无忧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可是他想,殿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将他们送到这个地方。既然送到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
无忧又想起殿下曾说过,天京城郊区有天神设下结界。那么……是不是殿下的道法只能送到此处。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刚才将柳权捉去的那股奇怪力量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tຊ啊太烦了!无忧想不通,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觉得又烦又痛。很多东西他都不懂,即便真如他猜想又能如何!他还是无能为力!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焦躁起来,无忧与马儿开始大眼瞪小眼。
须臾,他问道:“好马儿,周边的路你认识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那马儿又点了点头。
无忧又一次怔愣原地,傻眼道:“你还真是匹灵驹啊!好马儿,不对!马先生、马仙师,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得罪得罪。”无忧说着对那马儿一通爱的抚摸,嘴里不时夸赞,恨不得用上肚子里的所有墨水,最后说道:“马仙师,你还是带我去找殿下吧!如果找不到殿下的话,就带我去醉音坊吧。”毕竟醉音坊,至少还有落冰在那里。
无忧说完,又一次上马。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马一没带他去找岐奉行,二也没带他去找落冰,而是将他扔到了一处荒草丛生之地。
无忧捂着屁股哎哟叫唤两声,刚准备站起来,又被某样东西给绊倒。那东西硬得很,痛得他脚趾蜷缩,龇牙咧嘴,心中不免开始埋怨:“这是什么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倒比刚才的密林还要阴森可怖。”若不是在极乐城和魔界待过好些年,此刻他怕是吓都要吓死了。
“马仙师啊,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无忧一通挣扎,总算是站起来了,手伸了过去欲拉扯缰绳,却被那匹马又是用力一甩。正巧,又摔倒在刚才被绊之地,无忧气极,掌心朝下狠狠一拍,怒道:“你干什么呢!?”
……
这一掌没吓唬到马仙师,倒是坑了自己,“疼疼疼,好疼!”方才力道太大,掌心拍到了某硬物上面,痛得厉害。无忧对着自己的手吹了又吹,想让疼痛缓解些,看了看马,见它龇着一口牙,似是得意,无忧又一次傻眼了。
这马是在嘲笑他吗!?
算了,嘲笑就嘲笑吧,反正他确实没用。一旦认定自己是个废物,心里反倒好过了一些。不过……
“什么东西放在这里啊?”他喃喃自语,说着又看向刚才让自己吃瘪的硬物。那硬物四周有几根低矮的杂草,为了看清一些,无忧将杂草拨开,而后上手摸了摸,确实很硬,感觉像是一块倒下的石碑?如果是石碑的话,上面应该会刻字。可是夜色太黑,他实在没法看清。又用手摸了摸,好吧,完全不能识别到底是哪几个字。
而就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响动声。那声音咔嚓吱哇,一听就是在吃东西,吃的是什么,无忧不敢多想。夜深人静,荒草丛生之地,总不可能是有人在吃夜宵吧,就算是在吃夜宵,也不大可能是人。如此一想,无忧吓得浑身动也不动,一双眼睛急急搜寻着马仙师。可是刚刚还在嘲笑他的马仙师,转眼间却不知踪迹!
真是见了鬼了。
不想到这个字眼还好,一想到,他浑身更是不敢动弹了,总觉得后面真的是吃人的鬼。鬼吃人,不知道吃不吃魔?希望别吃。无忧双手合十,为自己祈祷了下。只是他的祈祷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更觉后背凉风阵阵,那咀嚼声也愈发清晰。
“啪!”
一个巴掌拍了上来,无忧险些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