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的初选,是由宫廷礼乐部的人执行的。百花令分了红花牌和绿叶牌,红花牌的要求即是才貌双全,体态,仪表,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绿叶牌属于次等的。绿叶配红花,用意如此。子瑜被那个狐狸面的艺人细细查体时是忍住几多恶心的,她只能心里想着这是唯一的救父亲的途径,便把各种无奈压了下去。倒是那艺人比自己还惊慌失措的样子。“先生,好了没?”子瑜问了两次,那人才从沉醉中醒来。“好了,好了。”他忙不迭的回答,“姑娘为何要参选?”
世间所能拥有的色彩都在这里了。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为了名副其实的百花大会,皇宫的工匠们布置了浩大的雍容的鲜花祭礼,一直从广场铺到了最高的祭坛处。在那里,周皇将与所选的美人结为夫妻。对那天下尊贵无双的地位的憧憬使每个女人的脸都闪烁着兴奋的光彩,那比鲜花更生动,更诱人。
百花大会,按预定的时间开始了。
佳人的初选,是由宫廷礼乐部的人执行的。百花令分了红花牌和绿叶牌,红花牌的要求即是才貌双全,体态,仪表,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绿叶牌属于次等的。绿叶配红花,用意如此。
子瑜被那个狐狸面的艺人细细查体时是忍住几多恶心的,她只能心里想着这是唯一的救父亲的途径,便把各种无奈压了下去。倒是那艺人比自己还惊慌失措的样子。
“先生,好了没?”子瑜问了两次,那人才从沉醉中醒来。
“好了,好了。”他忙不迭的回答,“姑娘为何要参选?”
“为了救一个人。”子瑜坦诚的说道。
“别人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去的,姑娘却是特别。”那狐面人眯着眼睛说着。
子瑜没有再多言。她听紫陌姑娘献媚的恭喜那人的高升,古先生。她便记下了这个名字。
天香楼得了两张红花牌,七张绿叶牌。她跟周紫陌一人一张红花,其余的绿叶由雅阁的几个不俗的姑娘得了去。
今天是个奇特的日子,因为早间的时候子瑜听到有人说看到一匹马驮着一个头颅进了城,他们说那是都城统帅的人头,马也是。老马识途,将战败的主人驼了回来。
“为何只是头颅?”子瑜记得好奇的问。
“我想多半是被敌人故意安置的。多半是百越的叛民干的。”
“那是不是很危险了?我是说,统帅都战败了,那周都还安全吗?”
“周皇还在,能不安全吗?放心好了,这百花大会还不是一样要开。”
几个姑娘七嘴八舌的讨论,不一会便消停了,言语转向多金和风流的侯爷身上去。子瑜定定心神,往席间看去,那里的人都是锦绣玉带,神色欢喜。她那眼睛留意了一圈,认出了几人。其中就有她的客人朱厌朱公子,还有那个太吴国的太子,吴鼎。
每个案几上都堆满了时鲜的水果和蜜饯。她勉强可以识得几种,蔓橘,鲜荔,水梨,还有金黄的蜜瓜。后者她只吃过一回,是父亲的好友从西部的狄族部落中带回的,那个时候正是盛夏,吃起来透心的清凉丝甜。
她不得不再努力的定下心神,这时她便看到了周皇。
周皇比她想象中瘦小的多。而且一直是醉醺醺的样子。即便是那么多佳丽在他眼前走过,他的眼睛始终似睁未睁。在有限的时间内,每个女人都几乎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以求龙颜大悦。她们扭动着如柳般腰肢,展亮着金丝雀般的歌喉,或者弹奏那种种乐器,只求周皇能另眼相看,她们的努力和期望正如那花香一样绽放开来。
然而周皇的心思不在这儿。这不知挥霍了多少银子做的宴会,只是周皇的一时兴起罢了。他沉浸在不知哪里的梦境中,似乎早忘了他开百花会的目的——为了选出一代国后来。
终于轮到了子瑜。她再次稳稳心神,将瑶琴取出,轻轻的弹起一曲美人颂。
这是很普通的曲子。但她弹响的时候,有几只鸟雀赶景儿的飞过来,在她云鬓边盘旋,她的旋律弹的婉转,就像风儿一样,她感觉那些摆做场景的花儿也因之摇曳。
然而周皇还没醒来。
子期忽的心底动了一下,她高高的举起瑶琴,然后重重的将它摔落在地下。地下是齐整的青色的岩石铺砌的,众人便听到怦然一声响,那瑶琴便碎在了地上。
有兵士便耸然而出。周皇终于醒了过来。
“底下何人?”
“小女李子曌。”
“为何摔琴?”
“这琴质地太差,虽是金玉做腰,琼丝纳音,但弹起来只是凡品,只能引来云雀这样的凡鸟,引不来彩鸾那样的神鸟,所以弹来弹去,只是湘女有意,流水却无情,即是无用功,有何必来污圣上的耳,故小女子便将这琴摔了。”
那周皇便起身,离开那金色的座椅,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他用手轻轻的擦过她的香肩,说道:“摔得好,摔得好。要不是这一摔,寡人差点错过了这等天赐的风华佳人。”他高声喊道:“就是你了。你便是国后。”
礼乐便奏了起来,哗啦哗啦做响,像大风起的样子。子瑜便看到众人的眼光开开合合,有的惊奇,有的嫉妒,有的游离,有的漠然但又假意热情。这让子瑜想起夜间的大悲河。光景好的时候月光泻在河上,跳跃的波浪便像极了现在众人的眼光。她堪堪作礼。她只是被大风卷着的一枚绿叶,一抹花瓣,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落在了最高的桂冠之上。
她正待诉说她的父亲李牧的事情。这个时候却真的有大风刮了起来。无缘无故的大风,那封掀起众佳人的裙摆,掀起席间的花卉奇珍,弄的众人狼狈不已。然后,众人便听到了无数的嘈杂声。
无数的人涌了进来,有马匹,有拿着各色兵器的tຊ平民,短刀,长矛,铲子,耙子,木棍。他们都是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一样的神情,愤怒。
还有兵士。但子瑜分不清兵士身上的衣服代表了什么,她确定不是国王兵的那种金红色的服饰,她便忽然猜到这是都城守护兵的服饰,红黑色的。他们的眼中一样燃烧着相同的神色,愤怒。
愤怒的人们开始怒吼,“杀了周皇!杀了这奢淫无度的皇上!给我们活路!”他们开始打砸抢,像一群马蜂,逢人就蜇。子瑜便看到入口处的很多拿着绿叶牌的侍女被扑在了地上,凄厉的尖叫便响起来。
“不要!强盗!皇上救命!”呼喊声此起彼落。
子瑜的手被周皇死死拉住,她看到那张脸变得铁青而扭曲,就好像一张脸分成了两半,同时展现了矛盾的对立,希望和绝望,喜悦和悲伤,光明和暗影,都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来。接着她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卫兵!卫兵!杀了他们,把这些贱民统统杀光!”
国王队的人着重盔重甲出动了。他们就像是大人对付小孩一样,无视于那些暴民手中的兵器,那些兵器就像是纸糊的,他们冲撞过去,披荆斩棘般的将那些暴民杀灭过去。
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整个广场成了血的海洋。尸首到处都是,压塌了那些娇艳的花朵,席间也一片狼籍,暴民的尸体,士兵的尸体,选秀的美人的尸体,都层叠在一起,歪歪扭扭,像是被揉搓过的花瓣儿。
周皇无事。他退守到了最高的祭坛处。同时无事的还有大部分的皇亲贵族。暴民从没有机会渡过半场,国王队的士兵阻止了战火的蔓延。也就是说绿叶凋零了,但鲜花大部分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本王真的是暴君么?”子瑜感到周皇的手变的无力而颤抖,“本王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帝么?为何那么多人想要杀我?”
“是了,寡人这些年行事乖张,铺张浪费,原是积怨太深了。今日如此,实属我之大过。”周皇看了看子瑜,忽的眼中多了一些清明。“有了你,我还要长生做什么?”“有了你,我为何不做个勤勉的皇上呢?”
他声音由激动变的平稳。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宣告道;“今日之事,实属我之过错,昭告天下,寡人有罪,被异族蛊惑,迷失本心,不体察百姓久已。寡人即日起必将痛改前非,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子瑜便看到有一些人扑通便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她看到也有一些人的面孔不见了,比如朱厌,比如吴鼎。比如雍王。在一阵的兵荒马乱中,他们像风儿一样消失了。
然后子期听到了更大的风声,像是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声音,那声音很快传到了眼前。
是更多的暴民。而且是更整齐的士兵。红黑色的衣甲,就像燃烧的木炭。而为首之人,却是雍王。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儿子朱厌。
“顺应民意,请周皇退位。”朱厌喊道。他全副武装,显得英气勃发。
“退位!退位!”中士兵开始大力的盾击磬石的地上,子瑜便感到像浪水打过来般的震撼。
“皇位是我的!我不让!我不退!”周皇硬拉着子瑜往高处爬去,那是无数个台阶的祭坛,白玉石砌的,一尘未染,两侧还摆着红色的鲜花,从最低的台阶,一直堆到了最高。
周皇拉着子瑜,就像是她是他唯一想要控制的东西,他唯一想要拥有的东西。“我不让,我是皇上,你们这帮反贼!”他一边怒斥着,一边生硬的拉着子瑜往上走,子瑜的手被弄的很疼,她却无法哭出来。她望望脚下的人们,他们不认得她,他们更不关心她,他们甚至不再紧逼周皇,让周皇越爬越高。越来越渺小。
他们甚至听不清周皇的大喊大叫了。他们就围在祭坛的周围,像是祈祷雨水平安一般,更多的人是面面相觑,但他们看到领头的闪亮的盔甲的雍王时,心思便定了下来,便慢慢的靠拢过去,站到了队伍里面。
子瑜终于用力挣脱了周皇的束缚,但发现自己已经跟周皇站到了最高处。她听到周皇疯疯癫癫的大笑起来,“你一定是处心积虑多年了!弟弟!就为了这枯燥无味的皇位!我不会让给你的,谁都拿不走的。”他在上面跳起舞来,“我要永生!我也要美人!我要皇位!我要这世间的一切!”他越来越疯癫,这让子瑜害怕起来,她开始慢慢往边上移去,正当她要转身往下跑时,她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看到了火焰升起。
然后她看到周皇像是一只腾空跃起的大鹤一样,头上,衣衫上,浑身披着熊熊的火焰,发出奇长的尖叫,从祭坛上飞了下去。
而整个祭坛,都发出轰鸣的巨响,崩溃倒塌,就像是一堆木柴,在烈火中溃散,化为齑粉。火焰同时包容了子期的全身,她的衣衫便花掉在火的海洋中,她却只是觉得温暖,像是在泡一个热水澡,她伸了伸身躯,舒服的几乎要发出呻吟声。然后她才发觉这是什么状况。她开始颤巍巍的走出来,像新生一样,犹豫着,带着疑惑和惶恐,从祭坛的大火中走了出来。
眼前的人们都在惊慌失措。而子瑜却突然的想起在天香楼他们说的周皇焚鹤看流星雨的情形,现在的周皇,是报应了鹤的咒怨了吧。她眨巴了几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