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买的?”“就在这附近捡的。”就有人感慨一句:“难怪看着眼熟,这一片以前有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后来都没了。这怕是那只母猫的崽。这么小,要是在外流浪,肯定活不成了。小姑娘,你积德了。”“就是,小丫头心善。你是哪家的啊?我们都是这一片的老街坊了,没怎么见过你。”“我租了前面的房子,平时上班忙,出门遛弯少。”大家聊着天,一会儿工夫,楚娟一个人在家憋得慌,循着找来了。楚娟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用用情商的。她听老头老太太们夸封灼灼,于是一副母慈女孝的笑脸,在封灼灼旁边坐下,叹气说:“我们家灼灼就是心眼好,自己还养
楚娟在封灼灼租的房子里住了下来。她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看不惯小三花。
看到封灼灼不管什么时候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小三花,给它喂猫粮,铲屎,换猫砂,楚娟像个孩子一样莫名吃醋,“这是你生的吗,怎么你对小三花比对亲娘还好?你这么对它,是指望你将来死了它会给你送葬吗?”
也不知道楚娟活到这个年纪是从来没有养出一点情商,还是从来不把情商用到女儿身上,她说话尖酸刻薄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际遇的不如意与日俱增。
封灼灼非常厌恶她这一点,每天下班回家,要深吸一口气才进屋。
垃圾桶旁污浊的空气也比屋内多三分自由。
“怎么这么晚,我快饿死了。”楚娟第一句话就让封灼灼烦躁。
不知道别人的妈妈会不会关心孩子,反正在楚娟身上,封灼灼难以捕捉到。
“现在才 7 点,这个时间能到家对我来说就是特别早的。”封灼灼说,“你饿就自己吃,跟你说过了,我下班时间不固定,吃饭不用等我。”
“我难得做了你爱吃的鱼。”楚娟有点委屈。
封灼灼心想,哟,捕捉到一点来自妈妈的关心。
“什么鱼啊,闻着真香。”封灼灼决定捧个场。
“鲫鱼汤。做好有半小时了,现在喝温度刚好。”看封灼灼笑了,楚娟也快乐起来,她忙忙叨叨去盛饭,又跟封灼灼讲今天上班的时候遇到的奇葩客人。
一起住了三天,每一天,楚娟都要跟封灼灼讲她上班卖衣服时见到的人。
楚娟这一辈子就做了一种工作,卖衣服。年轻的时候在商场柜台里卖当时当地最时尚最贵的衣服,际遇不好的时候在超市打折区卖二十元三件的衣服,总而言之,她做这一行大半辈子,从来没想过干别的,也许因为她真的喜欢做这个,也许仅仅因为她懒得想太多。
任何一行做久了,再愚钝再不思进取的人也能总结出一套自己的心得。
楚娟的心得不在于如何卖货,在于如何看人。她能从一个女人付钱时的脸色看出她刷的是谁的卡,她能从一个男人付钱时的爽快程度判断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上没上过床,处了多久。她研究这些几十年,每一次讲起来依然乐此不疲,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得意。
封灼灼小时候听个热闹,现在听出门道了。
“你专门盯着男女关系研究,几十年了,研究出一个什么答案了?”
“啊?”楚娟一脸茫然。
封灼灼心中了然。楚娟关注点几十年如一日都在男女情情爱爱的那点事上,的确学到一点能耐,但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份能耐究竟在实际生活和男女关系上对她有什么指导价值,又能如何加以运用。她好像仅仅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然后当个谈资炫耀一下,就完了。
难怪几十年如一日做着服装售货员,还一年不如一年。
封灼灼喝着鱼汤觉得腥,她喝了几口放下了。
楚娟自己不爱吃鱼,看封灼灼一条鱼吃了几口就不想动了,就问:“你还给猫留鱼肉呢?也太惯着它了,吃完饭喂点剩菜剩饭就行了,还有鱼骨头给它,这就是大餐了。”
“小三花吃不了鱼骨头,它才多大。”封灼灼叮嘱,“我们吃的饭菜油盐重,还辣,不能给猫吃。它有猫粮和罐头,喂它那个就行。”
“谁家的猫不是剩菜剩饭鱼骨头养大的?一个流浪猫,养得这么娇贵,你挣了多大的钱?”
楚娟说着声音越来越高,那熟悉的教训的口吻让封灼灼条件反射地想反驳,想到楚娟失恋正伤心,忍了又忍才把话吞下去,但胃口彻底没了。
她们俩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十分钟都难。
“我去遛猫。”封灼灼随便找了个理由抱着小三花出门了。
楚娟在她身后恨恨地喊:“从来只有遛狗的,谁听过遛猫?你就是嫌弃我!”
封灼灼充耳不闻,顺着巷子一直走。老小区,路灯不太亮,但月色很好。封灼灼抱着小三花,它倒也乖巧,好奇地趴在她肩头看什么都好奇。小小的身躯传来温暖的热量,有车经过时,它会把头埋进封灼灼的脖子里,爪子牢牢抓紧她。像一个惶惶不安的孩子,把封灼灼当成唯一的依靠。
封灼灼轻轻地摸摸它,“别害怕啊,没事的,你看月光多好看。”
她走了多久,跟小三花就说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愣住了。
她怎么会这样跟猫讲话?
她想起王宇辉当时看透一切的笑容。
封灼灼抱着小三花坐在附近一个小公园的椅子上。
住这里这么久,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个小公园。
晚饭后来这里散步的人很多,主要是老头老太太,他们看封灼灼抱着猫,就有人友好地逗逗小猫,搭讪几句,问这小猫多大了,是什么品种。
“两个月吧,是个小三花。”
“多少钱买的?”
“就在这附近捡的。”
就有人感慨一句:“难怪看着眼熟,这一片以前有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后来都没了。这怕是那只母猫的崽。这么小,要是在外流浪,肯定活不成了。小姑娘,你积德了。”
“就是,小丫头心善。你是哪家的啊?我们都是这一片的老街坊了,没怎么见过你。”
“我租了前面的房子,平时上班忙,出门遛弯少。”
大家聊着天,一会儿工夫,楚娟一个人在家憋得慌,循着找来了。
楚娟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用用情商的。她听老头老太太们夸封灼灼,于是一副母慈女孝的笑脸,在封灼灼旁边坐下,叹气说:“我们家灼灼就是心眼好,自己还养不活呢,还养个猫,给买死贵的猫粮,拿个土猫当宝贝养。”
“你是她的妈妈还是姐姐啊?”有个慈眉善目的奶奶问。
“哎呀~呵呵呵呵呵您看您把我说的多年轻……我看着像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
“哪呀,我是她妈妈……您真是太会说话了呵呵呵呵呵呵……”
这个晚上,遛得最开心的人是楚娟。她从此找到了好去处,也不天天在家心气不顺骂人了,下班了做个饭,也不等封灼灼了,自己吃完就出来遛弯,很快跟街坊邻居熟络起来。
楚娟这些年,年龄长得多,脑子长得少,但好歹长了一些。她一算,女儿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可以张罗对象了,这些北京城的老头老太太人脉比她广,请他们帮忙留意一下,说不定能给找个有钱人家,她养这女儿二十几年,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也该看到回头钱了。
于是,周末难得休息,封灼灼陪楚娟来到附近一家餐馆吃饭。上午十点,饭馆就一个男生一个人坐那儿,看到封灼灼,站起来张罗点菜。
楚娟找个理由要走,封灼灼瞪她,小声问:“你骗我来相亲?”
“就吃个饭,认识个朋友。这是黄奶奶家外甥女儿的邻居家的孩子。”楚娟说完就乐颠颠地走了。
封灼灼十分尴尬地坐下来,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孩。男孩上下打量她,末了说道:“我家就住对面那个小区,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一辈就我一独苗,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手中的房子到时候都是我的。旁人给算了算,两套房加起来也有小两千万吧。”他问封灼灼,“你家房子在哪儿呢?”
“前面 7 栋一单元。”
“垃圾场那儿?你家怎么买那儿去了?”
“不是我家……是我租的。”
“哟。”男孩点牛肉的手换了个方向,“就地三鲜吧,他家招牌菜。”
“人家没看上我。”封灼灼回家后,看着楚娟期待的眼神,平静无波地说。
“怎么没看上?我生的女儿,年轻漂亮还是大学生,他有什么看不上你的?”
“你对我居然这么高评价呢。”
“别瞎打岔。是不是你没好好跟人聊天?你这臭脾气也不知道像谁,我跟你说,你收敛点,外人哪能像你妈这么掏心掏肺对你?”
“那的确不会像你……”
“不要扯七扯八。怎么没看对眼?不应该啊。你年轻,他有钱,你漂亮,他有车,你有学历,他有房子……”
“没看出来啊,楚女士如今也在乎钱了,当年你不是一心一意要爱情才嫁给我爸的吗?你也说人家有房子,在北京有两套,看上仙女也行,干吗非看上我?”
楚娟捶胸顿足,“两套啊!你就不能看在房子的分上……”
“我愿意啊。人家不愿意。”
“……”
封灼灼相亲不成功,楚娟半夜三更还憋着气,气鼓鼓地从床上坐起来,“我非给你找个有钱人!”
“你快算了。你几十年给自己都没找到一个,给我能找到什么?”
楚娟仍不甘心,“我那不是当初年少无知,光看脸了吗?现在我跟你说,给你找,我就不看脸,看钱。男人说穿了都一样,说变心就变心,只有钱才不会变,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你突然有这种觉悟我很恐慌啊。”封灼灼看楚娟展现出这难得一见的母爱,发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你的思路有点危险。”
“我吃过的苦,肯定不会让你再吃一遍。”楚娟红了眼,看封灼灼一眼,“趁着我还愿意替你操心,你就听话等着,行不行?当初但凡有人给我张罗,我何至于上杆子追你爸,我不倒追,就不会沦落到被人不当一回事……”
楚娟一说到封林晚就有无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摆开架势要倾诉,封灼灼已经听这对冤种前夫妻的故事几百遍,并不想耳朵再受荼毒。她拿起被子捂住头,“睡吧,我明天要早起上班。”
“你有没有良心,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这个年纪,熬夜会长皱纹,长黄褐斑,蝴蝶斑,吃什么都挽救不了。”
楚娟恨恨地躺下来,抢过封灼灼的被子,蒙上头,大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