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无从而知,酒需要慢慢品,过程需要一点点探索,水要一口一口喝。沈涣黎下了车,微笑着朝他说了句话。郁呈漆黑的眼看向她,隔着人群,走得很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害怕接不到神明的微笑。终于走到她面前,问道:“沈老师也是来上课的吗?”沈涣黎微微愣住,“你会唇语?”他点头,“会一点。”沈涣黎便夸赞道:“郁老师见多识广。”“不比沈老师有机会得到一个见多识广的人。”见郁呈神色认真,沈涣黎似是无奈地叹了声,“好了,别叫我老师了。”
室内一片寂静,沈涣黎摩挲了下手指,然后拿起勺子很快喝完。
装好保温桶,她又拿了把雨伞,走到门外一起递给郁呈,“谢谢。”
她想了想,又说:“……但是以后别再送了。”
沈涣黎觉得矛盾。他每次送给她东西的时候,不收,觉得他会失落;收下,又不知道怎么还。
楼道的窗户没关,风夹杂着雨吹进来,有点冷,但她觉得,郁呈的神色比身后的雨更冷。
“……”
“……我连送你东西的资格都失去了吗?”
沈涣黎看着他,眼里是明显的疑惑,“什么?”
楼道里的灯黑了,郁呈往前走了一步,“他能随意进你的别墅,我不能。”
“他能管你的事情,我不能。”
“他甚至在你心里有一个很高的位置,但我没有。”
“我没说错吧?沈总。”
他的话像是谴责,又像是委屈,用陌生的称呼,在一片黑暗中把沈涣黎砸懵了。
半晌后,她问:“你说的他,是布兰切吗?”
“他不能随意进我的别墅,也没有谁能管我的事。”
沈涣黎纠正道:“还有,他是我的老师。”
她抿了抿唇,抬头看他,“郁呈,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我不知道怎么还。”
楼道的光重新亮起来,眼前的人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我知道了。”
郁呈脚步往她这边移了移,“但是,这些是不需要还的。”
“……你知道的吧?我是什么意思。”
“……”
这个落雨的夜晚似乎暖了起来,郁呈走了之后,沈涣黎坐在床边,很久很久,她把平板收起来,洗漱,然后盖上被子,睡觉。
很熟悉的冷梅香,沈涣黎突然发现,她想拒绝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没有成功。
*
翌日七点,沈涣黎打开手机,第一条就是郁呈的信息。
郁呈:我们去阳光小学上课了,欢迎随时考察。
郁呈:早餐在廿助理那,一定要吃。
她看了眼,是在一个小时前发的。
雨过天晴,窗外的阳光还很柔和,透着萧瑟冰凉的雨意,沈涣黎吃过早餐下了楼。廿四跟在后面。
车子一路开到阳光小学,车窗开着,此刻才觉得这是座小县城。学生们纷纷被家长送到学校,有的不愿意上学,但又不敢忤逆家长,书包就松松垮垮搭在胳膊上,边走边拍着屁股,以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是个有块头发剃的太狠露出头皮的小男孩,沈涣黎难得觉得好玩,笑了笑。
这抹笑就落进郁呈的眼里,五月阳光万里,他穿了件白衬衫,桀骜矜贵的气质里隐隐透出沉稳,有点矛盾。
沈涣黎不止一次在郁呈身上找到类似的感觉了。
她喜欢矛盾,在少年班的时候,每道难题都会有很多个矛盾点,她会在旁边放一杯水,一个个解决,水喝完了,问题就差不多解决了,然后体会到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可郁呈不是一道难题,沈涣黎想,她找到很多矛盾点,却没办法把郁呈当作一道题去解决。
于是她站在酒香满溢的地窖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也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犹豫着向前还是向后,哪一个是深渊?哪一个是天堂?
她犹豫着,要不要喝完那杯水。
结果无从而知,酒需要慢慢品,过程需要一点点探索,水要一口一口喝。沈涣黎下了车,微笑着朝他说了句话。
郁呈漆黑的眼看向她,隔着人群,走得很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害怕接不到神明的微笑。
终于走到她面前,问道:“沈老师也是来上课的吗?”
沈涣黎微微愣住,“你会唇语?”
他点头,“会一点。”
沈涣黎便夸赞道:“郁老师见多识广。”
“不比沈老师有机会得到一个见多识广的人。”
见郁呈神色认真,沈涣黎似是无奈地叹了声,“好了,别叫我老师了。”
她看向学校,问:“你还不去给孩子们上课吗?”
“是学生。”郁呈眼里的光彩流转了一圈,不知死活地说:“冤枉啊,我还没有孩子。”
“……”
沈涣黎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偏头看了眼郁呈,没说什么,兀自进去了。
郁呈就走在她旁边,解释道:“只是几场讲座,九点才开始,组员有些地方不确定,我就提前来再跟他们敲定一遍。”
又来了。
沈涣黎停住脚步,忍不住又偏头看他一眼。这种矛盾的感觉又来了。
他明明长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受到的教育,享受的资源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但展现在人前的动作和选择,却有种很违和也很强烈的道德感。
许是愣得久了,郁呈有些担忧地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