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余总在,估计也能帮着大家解决问题。”“他在这儿有个屁用,就只看着他跟客户发完火,再冲着员工骂,我们PM还得去伺候受害者的情绪,太给我添堵了。”“他不是也上车吗?还是能帮忙解决问题的。”“他解个啥问题啊,还不是因为不舍得招测试,没人可用时,就得他顶上去跑测试。你别把他想的太能当回事了,他吧,确实能指出问题,带着大家找方向,但是也不一定对,活儿还是得我们这些牛马干,他倒是来这儿宣传了一波亲历亲为,我看宣传部给他拍了好多纪录片视频之类的,估计要拿去做宣传吧。”
配曲推荐:In Seoul-Epik High,“又整夜辗转反侧,那些不安的想法,还有悔意,都在我的房间堆积,那凄凉的月光宛如我啊,那凄清的星光宛如我啊,被这座城市的喧嚣夺去的平静,时间的愤怒将人们的视听蚕食,闲言碎语和不平等待遇恶性循环,而种种不满只会助长此等热情...在自身划清界限的世界里,没有出口,只留得汗水淋漓,猜忌和嫉妒还有死不承认的过错,早已习惯推卸责任和拉帮结派,还有两面三刀的嘴脸...每扇打开的窗全是负面的故事,自然地闭上眼,是因为害怕吧,来不及袖手旁观就得双手投降,这座喧嚣的城市,让我无法入眠...”
接连而来的感官冲击,让天晴情绪过载了。她开始变得很紧绷、很敏感,多想、郁闷、紧张、不安、对员工人身安全风险的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堆上来,她无处排解,终于,她在入梅的时候,连续四天失眠,吃不消了......
天还未明,鸟儿先叫了起来,若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的话,倒也不怎么能听到鸟叫声,再过那么一会儿,天就全白了,泛着灰,整个天就这么突然都亮了起来。天晴就这么瞪着眼看天花板,瞪着眼观察窗外的天空,等天明,等了四天......
失眠的第四天,天晴上午依旧紧绷着上班工作,开会、电话沟通候选人、听员工发泄情绪、安抚出差的伙伴等等事务。
午休吃饭时,天晴给公司的小姐妹发消息唠嗑,试图让自己放松放松。
“宝宝!你怎么在上海还过得这么苦!我们俩总得有一个人在优曼打工是来赚钱的吧!这搞得,我们俩来打工,都是来当黑奴来了!”天晴在公司的好朋友,项目经理樊舒然安慰着她。
“你还好吗,我就是失眠,其他还行,你在广州出差怎么样?余总也在对吧?”
“可别提了,我跟周总说了,我不能长期驻场,吃不消的,我例假都不正常了,最近很是气血不足,每天睡五小时都算多的了。但是,要说累吧,肯定比不上A项目上的人,他们那边是真的在熬鹰。”
“B项目不是在收尾阶段了吗?怎么又派了好多人出去,按理说该收队回来了哇?”
“还不是因为做的太差劲了。泊车做的太差劲,直接用F公司的方案,不用我们的了,这就算了,我们的强项-感知也爆出来很多问题,上车合功能时,报出来很多问题,应付不了交付,又开始上强度了。”
“起码余总在那,CTO坐镇,能让人安心些,你别太焦虑。”
“嘁,我才不焦虑呢,反正也不是我的公司。”
“嗯嗯,余总在,估计也能帮着大家解决问题。”
“他在这儿有个屁用,就只看着他跟客户发完火,再冲着员工骂,我们PM还得去伺候受害者的情绪,太给我添堵了。”
“他不是也上车吗?还是能帮忙解决问题的。”
“他解个啥问题啊,还不是因为不舍得招测试,没人可用时,就得他顶上去跑测试。你别把他想的太能当回事了,他吧,确实能指出问题,带着大家找方向,但是也不一定对,活儿还是得我们这些牛马干,他倒是来这儿宣传了一波亲历亲为,我看宣传部给他拍了好多纪录片视频之类的,估计要拿去做宣传吧。”
天晴回个安慰的表情包。
“对了跟你说一件事,我挺受不了的。前天老板请出差员工们一起吃饭喝酒,犒劳大家。我跟老板坐一桌,桌上就我一个女孩子,他喝大了之后,开始开黄腔,开始讲起自己在美国泡妞的经历,说些下流玩弄女性的黄色笑话,还说什么他使个眼神,那些女孩儿就献身了,哎呀反正讲了好多dirty talk,我真的受不了了,这算不算性骚扰?全桌就我一个女孩子,他就不知道收敛点吗?”
“算......”天晴很疑惑,一个公司的老板,还是科技公司,还是博士学历,人品怎么就这种程度而已......
“而且我算看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溜须拍马,连这种话题都接话茬儿拍马屁,没有人帮我转移话题,那些老实的人,也不怎么老实,都是装的。”
“那你后来咋整哇?”
“让客户中的一个小姐姐给我打个电话,我说是客户工作找我,走开了。”
“真棒,你好聪明。”
“我很气,但是他是老板,我又不能让他闭嘴,以后再有这种酒局的话,只有我一个女孩子的话,我就借机不去。看他们能怎样我!”
天晴发了个支持的表情包,跟着樊pm瞎扯一会儿后,她又进入了一种茫然地状态,心里更难受了,更空荡荡的,心在塌陷......
要午间休息时,姐姐们跟她打趣聊着些其他事情的时候,说着说着,她突然流了两行眼泪出来,委屈巴巴地说“我已经四天没睡觉了,我睡不着,我现在好难受。”
平时就把天晴当小孩儿养一样,这小孩儿突然流两行泪出来,可把同部门的姐姐们都引着围上前来了,叽叽喳喳地替她着急,又是递纸巾、又是搂着她摸摸头安慰她,一听个中缘由后,一个个开始帮她收拾起背包,强烈要求她回家休息休息。
临走时,慧琳姐还把她拉去小会议室聊聊天,跟她沟通。
“是大明那边的事情给你压力太大了吗?不要太担心啊,不是还有我在顶着,我还没催你的话,就证明事情没那么严重,你不要被业务部门和贾总的情绪牵着走......”
“也不全是,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突然心里难受,鼻子一酸哭出来了。”说着说着又委屈巴巴地眼睛一挤,豆大的眼泪掉出来了,看着确实挺招人疼的。
慧琳姐赶紧坐得更近些,给天晴递纸巾,关切地问,“你都跟姐说说,都跟姐说说。”
“就是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就在想,我把人招进来,他们都被派去出差那么久,这么多员工出现过劳的问题,我害怕,我知道我越不招人进来,里面的人会越痛苦,”天晴哭得接不上气,缓了口气,擤了擤鼻涕,“可是我招进来新的人进来,不一定会缓解老员工的痛苦,甚至又多了新人一起跟着痛苦,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害怕,我怕他们真出事。还有人被性骚扰了,我也帮不上忙,我不知道我在干啥,我能干啥。”说着说着,哽咽着又呜呜哭起来了。
“乌鸦嘴,哪会那么容易出事哇,人都是长了两条腿的动物,要是真的受不住了,他们会自己跑的,你可别听了几句牢骚,就觉得很严重了,其实都还好。”慧琳tຊ姐端起经验主义的做派,“这才哪到哪哇,你是没经历过什么事儿,我跟芳芳还有Grace,职业生涯中都是经历过人命官司的,芳芳还被人威胁跟踪过。你还是阅历浅,人事、律师这些职业,哪有人不背人命官司的?”慧琳姐很淡漠地谈论着“人命官司”,轻飘飘的几句话,那么轻,那么重,砸在天晴的心上,使得天晴更紧绷更茫然害怕了......
天晴想着,怀疑着,职业生涯的阅历,也没必要靠“人命官司”扩展吧,天晴看着眼前的慧琳姐,坐的很近,心却很远,透过泪水打湿的眼睛去看她,看起来很模糊......
很多事情,明明是可以提前规避的......
“商务总监和项目总监不都在前线的吗,老板也都在前面托着底呢,没那么严重的,已经再三要求他们强制员工休息了。为了应对客户的需求,我们也将进行轮班制、两班倒的规则,正在编排中的,大家都在想办法的,项目经理也在合理排期,你不要太紧张。”
天晴恍惚不吭声,不知道是否该信,毕竟海哥等人还在pua前线员工,说那么些过激的话......
研发行业两班倒,都快成酒店轮班的感觉了,A客户这也逼得太紧了吧......天晴眼珠子溜溜转,心里琢磨了琢磨,很直接地问道“是不是我们太差劲了?我们技术不行?才让客户大发雷霆,才需要拉这么多人出差去表态度?我们在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慧琳姐撇了撇嘴,觉得天晴还是太稚嫩了,她还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失望和幻灭,她还是在希望和美的表象下面看世界,才会提出这种问题,才会想着在这样一份工作中问公司存在的意义,问自己工作的意义......
“技术方面,你想想,一个项目的金额都不小,预支的开发费也是很大一笔钱,能给我们做到现在,没把我们踢出去,说明我们的技术还是说得过去的,没有做得那么好,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具体的呢,回头你上试验车试试,跟着商务一起体验体验,让他们给你分析分析我们跟竞品相比的优势。你要说意义的话,我觉得,能给这么一百多人提供工作机会,这就是意义,毕竟我们也没有欠薪倒闭,能让人工作后按时拿到工资,这就是有基本的意义的。”
是啊,外面到处是裁员、倒闭、欠薪的公司,起码公司还运转着没欠薪,想那么多干啥呢,天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去年的年终奖也还没发啊......
“公司还没发年终奖,是不是资金出问题了?所以老板们现在才这么急躁?”
慧琳姐叹了口气,“会发的,把心放肚子里,会有好消息的。”
天晴将信将疑,但起码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心事稍微轻了那么几克重......
慧琳姐也多少有点不耐烦了,想要赶紧结束谈话,打发这小孩赶紧回家休息,“别想那么多了,你最近是不是很久没追星啦,你最近都不是天晴了,该叫你‘天阴’,回去刷刷追星视频看看你欧巴,好好放松休息休息,今天也周三了,我看你面试也都排好了,你就在家盯一下面试就行,这几天都请假吧,在家好好睡觉休息,下周再见啊。”
“好~”天晴,偶得假期,工作还有人托底,这倒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拖了拖长音撒撒娇。
“你刚才说的性骚扰事件,是什么意思?”
天晴把樊舒然说的事情,告诉了慧琳姐,慧琳姐面无表情,“他就是喝多了,没个正形儿,我会提醒一下老板的,不用担心,以后这种事发生时,走开就好了,没事。”
天晴点点头,“别说是樊工反馈的,对她不好,最好说是人多口杂传出来的。”
“肯定的呀,我肯定会保护你们的。”慧琳姐嗔怪道。
天晴点点头,不知道慧琳姐到底会不会提醒老板,但是起码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为樊舒然做了。
回到家还是睡不着,天晴又跟静姐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失眠,静姐说让她搬到自己家住几天,天晴觉得不方便就婉拒了,赶紧打住了,说自己困了回头再聊,省得静姐再劝她。
等到怡姐下班时,天晴又跟怡姐哇啦哇啦讲一堆自己失眠的事情,怡姐转头回到屋子里拿了一粒小药片递到天晴手里,“喏,这是一片安眠药,我压力大时会吃,我给你一粒,你吃完好好睡一觉。”
天晴很是感激,半推半就,接受了药,吃完药,天晴追了会儿星,确实入睡了。连续几天,怡姐接连给天晴睡前一粒小药片,天晴也确确实实安心入睡了。在家休息,不谈工作后,睡眠状况有了好转。后来,天晴不失眠了,怡姐才全盘托出那小药片不是什么安眠药,普通的维生素罢了......
生活中不总是美好的鲜花和坦途,这算是天晴第一次这么彻底地陷入人们的负面情绪中不能自拔,内心深处开始触动了一些情绪的增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还无法描述出是什么,只得又拿起书本,想要去弄明白一些事情,去描述自己的情绪......
同时,在这段旅途中,有爱意善意把她从失眠症中拽出去,天晴内心又有了点力量感......
在这次事件中,天晴收到同部门的善意时,她的窃喜,不是建立在对比着出差同事的痛苦上而产生的,她也不想用别人的苦难来装饰自己的幸福。她只是在窃喜,她终于可以短暂靠着这些“官方说辞”来麻痹自己,就像吃了甜味剂,短暂又不真实地快乐着没什么实际值得快乐的事情,那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这样了......
可是,人不会时时都这么幸运,也不是每个人在职场中都会遇到温情。出差的员工还是在受着苦难,出差福利等问题还是未被优化解决,建议还是一次次的被上级驳回。至于技术的问题,天晴听了慧琳姐的解释,并未相信,但是她需要“没那么差”这几个字去麻痹自己,她需要睡眠,此刻睡眠的意义要大于她内心询问的那个“意义”。
又跟以前一样,她一次又一次不去深究,就这么听信了姐姐们的说辞,除了跟泽泽、樊舒然探讨过一点点正在发生的事情之外,她并未再想着去进一步接近真相和事实,因为失眠的痛苦都已经让她无法承受了,再进一步可能会撼动自己一直所坚信的“有意义”,会让她坍塌,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停下来了。
人性在生活中的反复无常就是如此,天晴先是主动去了解,不去抵抗别人关于真相和痛苦的倾诉,试图去接近真实,但稍微有那么一点痛苦产生后,她就退缩了。她对“没必要对周遭真正在发生什么那么了解”的状态的留恋,让她选择轻信和回撤,习惯的惯性带着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回拽,她顺从了这股力量。
当她在因失眠而休假的期间,又有员工飞书找她诉苦,“天晴,在吗,想跟你聊聊。”
看了看消息,天晴回复:“休假了哈,以后再说。”
“嗯嗯,那好吧。”
她选择了回避,这次,又拿起书,躲了进去,但是这次拿起的是《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