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如同刚才的果断,苏慕心一把拉下了左手边的盖布,又是一张不能更熟悉的脸,这一次她没办法再硬撑着,直接跌坐在冰冷的白色瓷砖地上,她亲眼确认之后,终于彻底死心了。“你们不是说好的,要回来陪我的吗?啊啊啊啊啊啊————————”从之前的平静,到隐忍,再到现在的嚎啕大哭,苏慕心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而已。门外的三个人从刚刚的小心翼翼观察,到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床上躺着的,是不久前还和他们说要回来替祁琮煜摆正家庭地位的挚友,是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同住一同屋檐下的亲人,可现在却躺在冰冷冷的病床上,
生活如湖水平静,春末夏初的某个傍晚。
祁琮煜和苏慕心被禹礼叫去超市买东西,回去的路上,祁琮煜一出门买东西就会被街边的麻辣烫吸引。
祁琮煜小时候在川西呆过几年,一直就喜欢吃这些辣口的东西,奈何一吃就长痘上火,严重的时候嗓子会因为吃这些东西发炎生病。
禹礼一直就不让他吃这些东西,祁琮煜并不是省心的孩子,越不让吃,越要吃,久而久之,他就认为禹礼不让吃的一定都是好吃的。
而苏慕心体质本就特殊,很小的时候有哮喘,长大了好一些没再犯过,就是对花生严重过敏,在祁爷爷家过年过敏过一次吓坏了全家人,幸好她懂事,也不添乱,出门是一定不会乱吃东西的。
街边的麻辣烫味道最是正宗,苏慕心注视着祁琮煜一副不吃不回家的模样,只好提着东西坐在祁琮煜对面,不过她并不打算吃,因为两人出门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
苏慕心掏出手机跟人发着微信,祁琮煜自己一个人吃感觉没什么意思,吃了几口之后,强硬的夹起豆筋直接塞进苏慕心嘴里。
“你如果一口不吃,我总觉得回去你会告状。”祁琮煜的言语间都是对苏慕心的怀疑。
“我不说,我又没那么闲。”苏慕心斜视着祁琮煜,面露不屑。
苏慕心放下手机后,视线转向了棚外,好像空中飘着白白的不明物体,苏慕心被好奇心驱使,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在桌子上,待她走出路边摊,和很多路人一样都发出了惊叹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月的京北居然下雪了。
祁琮煜看苏慕心走出棚外,三两下吃光了最后一点郡肝,提起购物袋结了帐,微微弯腰走出了低矮的路边摊,抬起头时,也注意到了面前不小的雪,也有点怔愣,反应不过来现在是几月份,为什么会。
“祁琮煜,现在是四月吧?怎么……下雪了?”
“是四月啊——上帝可能便秘?”祁琮煜说着,还拿出了手机确认了时间,他们没有做梦,只是觉得稀奇,四月是春末夏初,怎么会下雪,若不是亲眼所见,任凭谁说破了嘴皮子他们都不会相信。
苏慕心不知道心中闪过一丝慌张和悲伤,都说窦娥冤六月飘雪,这四月飘雪,怕也是有什么悲伤的事吧?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一闪而过,tຊ又笑了笑,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坏掉了。
祁琮煜没那么多小心思,天色越来越暗,这雪眼看着越下越大,扯着看雪的苏慕心往回走,从超市回家的路程其实只有十分钟不到,但是两人淋着这不小的雪,到家时都白了头。
一切的悲凉像是有了预兆,上学的苏慕心并没有想过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真的变成了悲剧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四月的某天,上课时间,祁琮煜收到一条信息,他看到时瞬间模糊了视线,顿时感受到喘不上气,缓了几分钟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脚踢开班级后门,因为巨大的声响,整个班级都往祁琮煜的方向看去。
祁琮煜一路狂奔至另一栋教学楼的高二理九班——苏慕心班级。
到了苏慕心班级,祁琮煜倒是没了在自己班级的狂妄,轻叩班级紧闭的木门,跟代课老师打了招呼,才叫了苏慕心出来。
“上课呢,怎么了?”苏慕心捉摸不透祁琮煜,他跟老师请了假,只一路扯着自己,也不说话,也不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
祁琮煜带着苏慕心在路边打了车,“叔叔,去第一军医院。”
祁琮煜报出的地址让苏慕心忽然紧张了起来,冰凉的手指抠抓着自己的手心,像是要抓出血,她不断的提醒着自己清醒冷静。
二十分钟的车程,祁琮煜不知从何说起,苏慕心紧张的身后的校服被冷汗湿透,脸色也逐渐苍白,她不敢问,不敢想,生怕是自己最害怕的事。
祁君早早等在医院门口,他和两个孩子已经接近一个月没见过,只是这个时候的祁君,看起来更为疲惫,双目无神,肩膀都耷拉着,整个人都处在低气压中。
祁君用眼神与祁琮煜交流,像是在询问,祁琮煜轻轻的摇头。
三个人没有人开口,直接上了电梯,苏慕心看着祁君按了六楼。
电梯刚停稳,看着向两侧打开的电梯门,涌入电梯门的是不休不止的哭声,被这哭声干扰到的苏慕心,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让自己从不安中脱离出来,她确实也关闭了自己的听觉,可脚步也渐渐沉重。
向着走道的尽头,一扇冰冷的铁门正关闭着,门口是两名军人持枪守着。
“指导员,是她吗?”
门口的军人看到三个人靠近,向祁君行了军礼,又向苏慕心行了军礼,这一个军礼让苏慕心瞬间有些承受不住,他为什么要向她行军礼?
祁君轻轻点了点头,守门的两位军人拉开门,映入苏慕心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两张床,两副躯体,两张白色的盖布。
苏慕心觉得不对,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可能呢?他们明明上个星期还在打电话,电话里他们还在劝她不要想着国防大,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步步往后退,不愿意往门里走,那两张床上,怎么可能呢?肯定不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苏慕心转头就想走,可面前的这个走廊,为什么都是哭声?会不会是别人?是不是她在吓自己?
祁琮煜看着门内的两张床,床上的人被蒙上了白布,眼眶瞬间通红,他对辛楚和苏卓同样是有感情的,每一次见面,辛楚会照顾他照顾的面面俱到。
二十多分钟前,祁君的那条信息简单隐晦,可他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带心心来第一军医院。
当下,祁琮煜的注意力全部落在苏慕心身上,生怕她承受不住,看着她走出去又快速转回身子,看着她一步步靠近那两张床,手指都有些颤抖。
在白布被苏慕心掀开的一瞬间,她看见苏卓头顶的一撮白发,想起年初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和苏卓的对话还在耳边重复着——“爸爸,你长白头发了,可以退休了~”
可没想到那一次见面的争执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苏慕心不想就这么确定了这个结果,一把拉开了右手边的盖布,苏卓失去血色苍白的脸就这么堂而皇之映入她的眼中,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视线又落在左手边的床上。
“你们,不会这样的吧?”
苏慕心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声音,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耳边传来了盲音,她彻底屏蔽了周遭的声音。
门外传来了焦急的脚步声,人想进来却被祁君一把拦住——刚下手术的禹礼。
还是如同刚才的果断,苏慕心一把拉下了左手边的盖布,又是一张不能更熟悉的脸,这一次她没办法再硬撑着,直接跌坐在冰冷的白色瓷砖地上,她亲眼确认之后,终于彻底死心了。
“你们不是说好的,要回来陪我的吗?啊啊啊啊啊啊————————”
从之前的平静,到隐忍,再到现在的嚎啕大哭,苏慕心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而已。
门外的三个人从刚刚的小心翼翼观察,到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
床上躺着的,是不久前还和他们说要回来替祁琮煜摆正家庭地位的挚友,是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同住一同屋檐下的亲人,可现在却躺在冰冷冷的病床上,一动不动。
苏慕心从小到大的新年愿望都是他们岁岁平安,把她十七个新年愿望生日愿望都给了他们,可他们怎么还是出了意外?
她越来越想不通,这种事情是怎么降落在她身上的?她已经够听话够乖了,怎么还是会有这种事情。
苏慕心拉着那两只已然没了温度的手,不断的用自己的手心去触碰,去摩擦,想要那两只手恢复原有的温暖。
她在那间冰冷到没有任何感情的房间里待了很久,被请出来的时候,她都还觉得只是幻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等在门外的三个人一拥而上,齐齐抱着她,将她团团围住,在里面待了太久,她的身体也变得冰冷。
苏慕心眼神与三人对上时,刚停歇下来的眼泪重新夺眶而出,禹礼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即使自己也是泪流满面,抚摸着她的长发,试图安抚她。
“干妈干爸……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苏慕心的语气里尽是伤心和委屈,诸多的无奈伴着泪水和声音的沙哑,在几个人的心里重重开了一枪,再心疼也无法代替她承受失去挚亲的疼痛。
“心心,你看着我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你不会没有爸爸妈妈的。”
三个人的声音在走道的嘈杂悲凉中重合——“我们都会好好爱你——”
一口气没喘上来,苏慕心感觉自己好像要窒息了,大口喘着气,这熟悉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重新来过,她的哮喘在第一次没有过敏源的诱发下发作了。
雪白的屋顶都变得模糊,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苏慕心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祁琮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管药剂,药剂探入了她的嘴里。
“心心!!心心!!心心———————”
在他们的呼喊声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是如何平稳下来,可是眼睛却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辛楚和苏卓都在,梦里,他们只是她的爸爸妈妈,不是特种兵,在梦里,她没有被保姆养大,没有被托付给干爸干妈,她的家长会是他们去开的,她从小到大的荣耀都有他们亲眼见证,不变的只有他们还是和干爸干妈一家经常聚会。
“我的心心啊最懂事了~”
“心心~起床了~校车赶不上了~”
“苏慕心——你又欺负祁琮煜了是不是?”
“心心,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要听干爸干妈的话。”
“心心,生日快乐——”
“心心,爸爸妈妈回来给你再过一次生日好吗?”
“心心,不要去国防大好吗?”
……
声音越来越远,也不再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慕心被耳边的声音吵醒了。
“上面已经批准了定期抚恤金,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小没跟着父母长大,还没成年就又要承受这种事,我们成年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她了。”
男声听着低沉沙哑但十足的陌生,不是祁君和祁琮煜,浓重的消毒水味灌入嗅觉,苏慕心睁开眼就是一片白的天花板,胳膊有些酸疼,扭头去看才看见穿着蓝白校服的祁琮煜正趴在她胳膊上睡觉。
手上扎着滞留针,头疼的厉害,那两个人的交谈并没有停滞,没人发现苏慕心的苏醒。
趴在她手臂上睡觉的祁琮煜换了个姿势,不想被过度关怀的苏慕心,马上重新闭上了眼,她试图逃避,希望这一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梦醒来的时候,她还有爸爸妈妈。
苏慕心哮喘已经几年没有发作,正好今年的体检还没做,禹礼把她留在了医院顺便做了健康检查。
苏慕心并不配合,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太过浓重,她闻得很不舒服,在这里住院tຊ的几天,她每天晚上闻着那个刺鼻的味道入睡,让她感觉喘不过气。
祁琮煜这些天办理了保送的手续,也参与了体检,下半年,他将正式入学国防大学。
苏慕心住院的这些天,禹礼在医院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但是正好轮到门诊的禹礼并没有很多时间能去陪她,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祁琮煜头上,因为保送提前放了假的他,每天都会做苏慕心爱吃的饭菜送去医院,他也清楚苏慕心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情绪很容易陷入抑郁,所以送饭的时候,他也尽力让自己喋喋不休的讲述学校的大小事,苏慕心因为住院错过了这一次的月考,祁琮煜还提醒她补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