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小小的身子哆嗦起来,一溜烟从椅子上下来,跪到温岱渊面前,“求求你,别让我睡床。”“随你。”温岱渊无语,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唐棠于是又回到椅子上,继续先前的姿势,可能是察觉到温岱渊是一番好意,她很珍惜旁人对她的一点点的善意,主动说道,“我,我在余家,没有床睡,偷摸摸睡了,会挨打。椅子也很好,很宽,很好睡。”又说,“小鱼哥哥也不睡床的。他睡你坐的那张椅子。”温岱渊不由挪了挪身体,心道,你们两个真是怪到一堆去了,好好的床不睡,都喜欢坐在椅子上睡。
“怎么下去?”司马清风问唐棠。
“马上天黑了。”唐棠说,“最近竹海里不平静,反倒是竹海之外,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附近最安全的所在。”
“行,那就在这里先歇一晚。”司马清风并非莽撞之人,当即做了决定。
唐棠带着几人往山坡走了几步,转过几个树丛后,便看见一排小竹屋,足有十间,住他们这些人尽够了。
司马清风打了手势,随从上前,将每间竹屋都检查过后,请司马清风和温岱渊入住了最宽敞的那间。因是在山中,为了方便彼此照应,一间房最好是至少两人同住。
司马清风本要安排一个随从和姜星临一间房,另一个随从和唐棠一间房,可姜星临和唐棠都强烈反对。
温岱渊好脾气地帮着说话,“他俩相熟,便由着他们一起住,何必拆开?”
司马清风本要说什么,又将话咽回,让随从清理屋前空地的杂草,准备生火做饭。干粮虽被猴子抢了许多走,今夜却还是足够的。好在这大山里,怎么也能找到一些野食,没人担心会饿肚子。
因着明日要做正事,几人匆匆吃过饭后,便各自回屋休息。
温岱渊虽有武功在身,爬了一天山,还是觉得疲惫,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就要睡着,却被司马清风摇醒。
?
“你有没有发现余希那小子,有点怪?”司马清风摸着下巴,思索道。
屋内没有点灯,全靠清冷的月光照明。躺在床内侧的温岱渊,脸隐在黑暗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是你的人。”
司马清风还想叨叨几句,可再说话,温岱渊却怎么也不理他了。他讨个没趣,夜里时间过得很慢,司马清风一直没有睡着,索性下了床,打开门出去了。
因睡在山中,温岱渊很警醒,屋中细微的动静都让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只是司马清风起夜后,他便再次合上双眼。
又过了好一会,温岱渊觉得有点不对劲,司马清风去的时间也太长了。他翻身坐起,尽量不弄出声响,也推开竹门,走了出去,借着朦胧的月光,就看见隔壁竹屋的门大咧咧地开着。
温岱渊不由走过去,往门内一看,却见被子掀开了,床上并没有人。他走进去用手一摸床褥,冰凉浸人,要么是睡的人早就离开了,要么就根本没人睡过。
这间竹屋,睡的人正是余希和唐棠。
温岱渊又走到另一间竹屋外,这间的门紧闭着,站在外面就能听到屋内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两个随从睡得正香。
另外三个随从被安排守夜,此时却不见人影。可能司马清风遇到什么事,他们也一起跟过去了。
温岱渊摇了摇头,没叫醒睡着的两个随从,决定自己先找找人。
总算司马清风没睡迷糊,还知道留下暗号。温岱渊便循着暗号一路追过去,路上有好几次走岔路,走了很久都没见暗号,他便又往回走,费了些劲才找到下一个暗号。
司马清风留下的是天师楼惯用的暗号,在树干或地面画出一个八角形状的镂空星星,潦草狂放,不认真看就是一坨鬼画符,但楼里的人只消一眼就能认出来。温岱渊和司马清风从小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虽不是天师楼的人,对天师楼很多秘技和暗号还算清楚。
暗号越往后头越潦草,到最后,甚至就是一条随性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好在天师楼的暗号,在夜晚是最好认的,天师楼的人,还有温岱渊,早就被开过眼,可以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而黑夜里的暗号,莹莹发光,是比月亮还耀眼的存在。
温岱渊在下一个暗号处停下了脚步,用手指摩挲着那个暗号。
他俊朗的面孔在月光下温润如玉,一双眼睛宛如皎月出云,宽肩窄腰的身姿挺拔如松,将暗处窥伺的人看得呆住了。
“谁?”温岱渊如林间风,刮到面前,清越的嗓音才徐徐响起。
蹲在树丛里的人被他扣住两只手,脖间也抵着一把乌黑的匕首。
“别杀我……”唐棠慌乱地提起裤子,抬起脸,“是我,唐棠。”
“你在这里做什么?”温岱渊收起匕首,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地落在唐棠娇小的身体上。
“我,起来解手啊。”唐棠委屈地说,“呜呜,你好凶哇。”
温岱渊颇有些不自在地退了四五步,到了上风处,背对着唐棠站着。唐棠几下将裤腰带拴好,目不斜视地走过他,往几棵树之间一钻。温岱渊跟了上去,钻出树林后,眼tຊ前便豁然开朗,这才发现此地正是竹屋后面,一抬眼,就能瞧见竹屋的屋顶,和竹屋旁边那颗树冠像一把巨伞的大树。
循着暗号走了这么久,竟是走了个圈么?温岱渊感到疑惑,问唐棠,“余希呢?”
“他,他看见有个黑影从那里跑过去,就追上去了。”
唐棠指的方向,正是司马清风一路留下暗号的方向。莫非,余希是追着司马清风去的。若是这样,司马清风他们也早该绕回到竹屋来才是,如今都不见踪影,颇显古怪。
温岱渊领着唐棠,回去竹屋,这一次,他叫醒了两个随从,吩咐他们一左一右,按照司马清风留下的暗号再去追索一次。他自己却坐在余希和唐棠的竹屋里,对唐棠道,“你还是小孩,别熬夜,快睡吧,我守着你。”
唐棠的眼睛如同星星,眨了眨,乖乖地点头,并不去床上,而是爬到另一把椅子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抵在椅背上。
“去床上睡。”
唐棠保持原样,轻轻摇头,“我不习惯睡床。”
温岱渊诧异地看向唐棠,哪有人不习惯睡床的。他面色顿时沉下来,眼睛幽深如同不见底的暗河,“去床上睡。”
唐棠小小的身子哆嗦起来,一溜烟从椅子上下来,跪到温岱渊面前,“求求你,别让我睡床。”
“随你。”温岱渊无语,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唐棠于是又回到椅子上,继续先前的姿势,可能是察觉到温岱渊是一番好意,她很珍惜旁人对她的一点点的善意,主动说道,“我,我在余家,没有床睡,偷摸摸睡了,会挨打。椅子也很好,很宽,很好睡。”又说,“小鱼哥哥也不睡床的。他睡你坐的那张椅子。”
温岱渊不由挪了挪身体,心道,你们两个真是怪到一堆去了,好好的床不睡,都喜欢坐在椅子上睡。
唐棠的话,倒是打消了温岱渊的疑惑,难怪先前查看时,床上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温岱渊突然问道,“你几岁了?”
唐棠摊开手掌,怔怔地看了半天,“可能十岁,十一岁,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什么时候生的,我家里人都死光了……他们都说我克亲,是个扫把星。”
这是个十分苦命的孩子。温岱渊看她时,目光多了几分温和和怜惜。
“有没有想过离开阳鱼镇?我可以找个好人家收养你。”
“不,阳鱼镇是我的家。”唐棠猛地摇头,“我不离开。”
“你又不姓余。”
“我……”唐棠嘟起嘴,想说什么,最后小脑袋一点,竟是说睡就睡了。
椅子再宽敞,哪里能好睡呢,小姑娘睡梦中额心都是皱着的。温岱渊将她抱到床上去,一触到床铺,她舒展开手脚,唇畔微勾,总算睡得有几分香甜了。
那两个去找人的随从竟一直都没有回来,温岱渊出了竹屋看了好几次,想去找,又不放心留唐棠一个人。当他再一次踏出房门时,就听见唐棠在身后喊道,“大哥哥,你在担心他们?”
“是。”
“这里是净水竹海,他们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温岱渊问,“这半年来,阳鱼镇很多人都死在竹海里。”
唐棠满脸挣扎,想说什么,最后垂下脑袋,坚持道,“竹海是阳鱼镇最安全的地方。”
温岱渊将目光投向房外,此时,月亮已不见踪影,大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唐棠,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温岱渊坐到床前,对唐棠说。
“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知道?”
“他们一直没有回来,肯定是误打误撞地进入了竹海。”唐棠说,“夜晚山上有雾气,看不清路,最容易跌下竹海去了。”
温岱渊一把将唐棠从床上捞起来,“你早说。我们快去找他们。”
他想到傍晚时分看见的净水竹海,就在悬崖峭壁之下,那么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残。这司马清风也真是的,大半夜一个人乱跑什么。
“你放心,他们没事的。”唐棠感觉到温岱渊的焦灼,小手攀上他的肩膀,小声道,“竹海的竹子会保护他们。”
可当他们来到屋外时,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巨树上吊下来。
温岱渊抬头一看,不由变了脸色。
只见他们带来的五个随从都被草绳缠住脖子,挂了起来。
温岱渊飞身上去,将人全部放下来,可这五个人早已死去多时。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伤痕。
前面一直说竹海最安全的唐棠,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五具尸体,喃喃道,“他们一定是冒犯了竹仙。冒犯竹仙的人,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