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方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讪讪的一时不知如何说好,也没看见旁边的希儿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希儿方才不是有事要忙?”白泽道,却并未看向希儿,而是转身坐了下来。希儿知道泽哥哥是指她说的“泽哥哥总冷着希儿,也莫怪希儿去寻其他乐子”。她本想着借着云隐来了,泽哥哥对她多些体恤,没曾想竟又是要赶她出去。白泽笑了起来,“怕是云兄来了,希儿便忘了自己的事。
白泽重伤之初,尚有许多仙道中人前来探望,道友小聚,寒暄问候之后,总是唏嘘一下这太白门的变故,互相交换下自己探望所见所闻。不过就如这建康城里时而流行的曲儿一般,这股风尚很快就散了。天才从云端堕了泥淖,也不过是建康城一台戏的热闹。太白门这段日子清净了许多,白泽也终是熬过了残魂之痛。在门人看来,他现在虽仍日日卧床,但不疯癫狂躁了,已甚是满足。毕竟前些日子被折腾的,早不奢望再见当初的白泽真人。门人其实也无暇顾及白泽。太白门本就缺了两位主事的,而自打天上火以来,掌门金皓也是愈发见首不见尾,一应事务都交予其他弟子代管。这掌门向来重利,生意是从不过外人手的,就是曾经的白灼和白泽也只是帮着打点。所以这番放手,想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在操白泽的心。而掌门为何从不过问也不探望白泽呢?想来是并未寻到解法,有愧于心了。
白泽却心如明镜,师父只是弃了他这枚棋子。众仙都道是金皓为白奕爱徒,白奕练功走火入魔,临终托孤,金皓继任掌门,视白氏兄弟为己出。只是年少那几番亲近不得的苦涩,让白泽早意识到师父关心的不过是他这可练就金刚神力的魂魄。如今魂魄已残,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侮了仙父白奕的英名,也自知是不能满足师父的期许了。废人一枚,他苦笑,恍然意识到自己曾苦苦经营的不过是虚梦一场。他曾羡慕云隐对身外物的置若罔闻,甚至也会羡慕白灼的肆意妄为,现在自己没了天资和仙父的荣光,理应轻松了。至少他是这般自劝的。
那些叹息和怜悯让他厌烦,每日便借着残魂余痛,装着呆愣,谁也不理,久了他人也知趣不扰。唯独希儿总是三番五次的来。他对希儿倒不装这呆愣,只似三九天般刺骨的冷。希儿看着泽哥哥那因不见日光而愈发惨白枯瘦的脸,本是心疼,但那冷言冷语又每每气得她摔门而出。实在消不得气时,便去那秦淮河岸,寻些温存贴心的玉郎解闷。只是不过几日,便又忘得干净,寻了个独骗自己的借口,来见她的泽哥哥。
希儿这是刚被泽哥哥冻得憋屈,冲去了花坛,手里那把剑变做了鞭子,抽着着坛上花草树木,不一会便是满园花叶纷飞。侍女们一声不吭的站着,忽地见鞭子停了,面色慌了,都垂低了头,胆小的竟是抖了起来,怕是姑娘又嫌花草打了不痛快,要打她们了。抖了半晌不见动静,再一抬头,姑娘早不知去了哪里。
寒露和云隐正跟着小厮去寻白泽的屋子,忽听了娇滴滴的一声 “云哥哥”。两人停脚,循声望去,远处月洞门处婀娜着个细柳般的身段。水墨画般的素雅园景中,这一抹桃红当是点睛一笔。
云隐做了礼,“希儿姑娘,白兄可还好?”
希儿婉约的笑着,抬步摇曳了过来,妩媚的笑着,“泽哥哥知道云哥哥要来,早等着呢!”
哥哥,哥哥,哥哥.......寒露心里模仿着,跟个母鸡似的。
“不打扰白兄便好,” 云隐转头看向寒露,“露露善些医术,这些日子一直寻着方子,如今有了些眉目,便又来叨扰了。”
“云哥哥这是哪里的话,” 希儿微蹙着那对柳眉,娇嫩的小脸端是嗔怪的模样,“爹爹一早便交代我一定好好招待云哥哥,若不是爹爹少了泽哥哥灼哥哥相助,也不会忙得都来不及招待云哥哥。”
这话里眼里只是云隐,寒露便似透明一般的。这些“哥哥”“爹爹” 听得她耳朵嗡嗡的,那拉长了的娇滴滴软绵绵的腔调,她不知道是如何发出来的。
终于是到了白泽的屋子,远远看去,门是开着的。白泽坐在桌边,抬眸见了云隐,便站了起来。那一瞬间,寒露只觉得白泽与那日救他的人并无二样。她做了礼,当着希儿的面自然不能表谢,她想以这礼传达了谢意。
白泽温煦的笑了,“我却是无法回礼了,寒露姑娘莫要见怪。”
寒露方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讪讪的一时不知如何说好,也没看见旁边的希儿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希儿方才不是有事要忙?” 白泽道,却并未看向希儿,而是转身坐了下来。
希儿知道泽哥哥是指她说的 “泽哥哥总冷着希儿,也莫怪希儿去寻其他乐子”。她本想着借着云隐来了,泽哥哥对她多些体恤,没曾想竟又是要赶她出去。
白泽笑了起来,“怕是云兄来了,希儿便忘了自己的事。” 这话说得ʝʂɠ像是玩笑,只是白泽是冲着云隐笑的。
云隐一阵不适,讪讪笑了下,又看向寒露,寒露只仰着脸看他笑话。
希儿气得又想摔门,但不能在云隐面前摔门,何况还有个寒露。终归是个千金,她沉的下来,“泽哥哥说笑了,我是给云哥哥引个路。云哥哥,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你们且慢慢聊着,这回可定要留下尝尝希儿的手艺。”
云隐笑笑,“有劳希儿。”
希儿摇曳着身段,出了门,拐过了那月洞门,终于是不再摇了。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嚷嚷着要寻几十个玉郎陪她。
寒露以极目细细看着白泽的手臂。他双臂魂魄确实已断,神魂断裂处有触角延申,但是无法渗入双臂,炁更是不通。想是因天上火炼化,溶了这臂的许多经脉。
寒露边看着,边和白泽细细解释着。
白泽定睛看着她泛着深色幽蓝的眼睛,一时发怔,竟没有注意到她说话。
“白泽真人?”
白泽回过神来,笑道,“在下冒犯了。寒露姑娘可是极目?”
寒露一愣,“白泽真人好眼力。”
“我母亲亦是极目,用极目之时与姑娘甚是相仿。方才见寒姑娘的眼睛,实在让我想起母亲。”
云隐道,“说来与你相识十余年,竟从来没有听你提起令堂。”
白泽淡然笑着,“母亲去世多年,这几日清净,倒也常想起来这些模糊的旧事。 ”
云隐见他神情,知是忆起了旧事。“虽不曾有幸相识,但从师父口中,当年的白奕仙人和洛瞳仙人也是仙界一段佳话了。”
白泽摇摇头,“父亲尚武,母亲却尽天赋之能只用于医人,不肯做他用,也是让父亲很是气恼。” 白泽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难怪白灼对姑娘行那卑劣之事,想来是觊觎这极目了。”
云隐点了点头,“露露修为不足,这极目反倒是个麻烦。”
“母亲早早修仙,尚不堪其扰,何况是寒姑娘。” 白泽说着,低沉了一瞬,“不过白灼有自己的心思,觅了异宝也不会告诉旁人。我没从师父口中听得寒姑娘极目一事,想来师父也是不知了。”
云隐听着稍微放心一些。寒露的极目,自然是越少人知越好。
寒露却专注得很,似是听不见两位闲聊一般,取了玄针,注入了法力,早开始施针了。拨弄的针脚顿了顿,寒露眉头微蹙,指尖渗出了火力,那针倏的透了红。
白泽眉头一蹙,笑道,“ 这臂许久没有这般知觉了,寒姑娘果然神医。只是姑娘这水系之力却是比母亲的霸道许多。”
“这玄针上说是有玄武真神的遗泽,倒也并非全为我的水炁。”寒露目不转睛,皱着眉头,轻声道,“方才那处连着周身筋脉,却是肉骨交融,拨弄不开,我融入了些火炁。”正说着,她忽地展了笑颜,“拨开了。”
她笑盈盈的抬头,“真人可是准备好了?今日可施针,但这极其细致,万针不止,刚才那痛,也只是万分之一了。”
白泽笑了,“刚才那痛,不及残魂之痛的千万之一。姑娘自是放心,倒是辛苦了你。”
寒露闻言放了心,便细细开始施针,缓缓讲着,“这针是以灼气熔炼,再以水气调和,终以寒气凝聚,方可拨通经脉元气。” 寒露边说着,边凝神观测着,寻那适宜之处,拨弄着玄针,“理了静脉,炁便通了。我见真人身魂之气很是强势,或可试着以修为运臂。虽不及曾经,但也是可用的。”
白泽静静听着,凝视寒露的双眸,那双眼恍惚间似是变了,那声音也似是变了。母亲,他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想起她。残魂之痛时的那对血目,让他恐惧却又贪恋,那是母亲的双目。可他不知为什么他总要看到它们在流血。不过此时,他见到这双目,他们没有流血,而是泛着那熟悉的幽蓝。
月牙挂了树梢,已是亥时了。
寒露一鼓作气拨了双臂,大汗淋漓,面色惨白,倒是比久病避日的白泽看得还要虚弱。白泽双臂有了知觉,不由得感叹,却见寒露身子一软,要倒了,云隐忙拥了她怀里。抱着她到白泽安排好的屋子。看着沉沉睡去的寒露,云隐又是擦汗,又是输气,一会笑笑,一会叹气。过了好一会,见寒露睡得安稳了,才回了自己屋子。
夜深。
一缕黑烟从花坛窜出,打着圈儿的在太白门里流窜,钻入了寒露的房间。那缕黑烟幻化成一个浓艳的女子,凑近了寒露,细细打量着,嘴角掀起一抹笑。这应是所托之人了。她凑近了,手在寒露脸上轻轻划过,她那紫红的手指尖渗出了一枚紫色圆珠,滴入寒露眉间。逐渐的,寒露双眉紧锁,惨白的脸上又渗出了汗来。
女子端详了一会,眼神流转了纸窗外。又化作了烟雾,飞入了旁边云隐的屋子。
那女子近了床边的帷幔,细细看着云隐那恬静的脸,一时看得迷离,“好俊美的玉人,” 说着凑得近了,“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蓐着荤腥了。”
一层薄薄的紫气罩住了云隐。那女子骑了云隐身上,俯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