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院墙上的缝隙里,斜伸出开得灿烂的蔷薇花,青砖院墙上,尖利的碎瓷片在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程家在村东头,七阔间青砖瓦房,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气派。进了村,从田地里忙完归家的村民不时停下来,笑中带着拘谨与敬畏,与程箴见礼打招呼。他们虽说都是程家的佃户,程箴依然极为客气,一一微笑寒暄。程子安只能跟着笑,本来忐忑的心情,一路笑到家门前,脸都笑得麻木,
无
四明山府学离府城十多里,离程子安的家清潭村不到两里地,早晚他都走路上学,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下山后绕过山脚,便是一片开阔的平坦之地。村子阡陌交错,庄稼地里金黄的麦浪,随风起舞。青绿的水稻,点头应和。
长势良好的小麦与水稻,九成都属于程家。
草屋青瓦屋,篱笆院墙与高大的青砖院墙间杂,有穷有富。
篱笆院墙上的缝隙里,斜伸出开得灿烂的蔷薇花,青砖院墙上,尖利的碎瓷片在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程家在村东头,七阔间青砖瓦房,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气派。
进了村,从田地里忙完归家的村民不时停下来,笑中带着拘谨与敬畏,与程箴见礼打招呼。
他们虽说都是程家的佃户,程箴依然极为客气,一一微笑寒暄。程子安只能跟着笑,本来忐忑的心情,一路笑到家门前,脸都笑得麻木,心情倒变得平和了些。
老仆老张抱着草料往牛棚与驴圈走去,程箴的小厮庆川是老张的儿子,将衣衫下摆往腰间一掖,赶紧上前帮忙。
屋顶的烟囱上,炊烟袅袅。老张的妻子秦婶子在灶台前忙碌,大嗓门招呼烧火的丫鬟云朵:“加多些柴,要旺火。”
云朵答了声好咧,旋即滋啦热闹,黄酒的气味被激发出来,香气扑鼻。
端午前鳝鱼最为肥美,看来晚饭又有程子安最爱的响油鳝丝。
一路上程箴都无话,让人捉摸不透。
“吃完了再打吧。”程子安没有别的念想,暗戳戳期盼。
崔素娘从正屋走出来,看到程箴也愣了下,温婉秀丽的脸上扬起笑,急急下了台阶,迎上前问道:“他爹怎地回来了?”
程箴与崔素娘青梅竹马长大,程子安的外祖父亦曾是举人,可惜缺乏运道一直未能中进士,后来便当了教书先生,程箴就是在他手上启蒙。
两人感情极好,程氏人口凋零,几代单传。崔素娘生程子安时伤了身,不能再生养。
当时程母尚在,加上程箴有出息,明里暗里劝他再纳一房小妾为程家开枝散叶,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没甚要紧事,就早些归了家,顺道去府学了一趟。”程箴笑答了,接着脸色一变,对程子安沉声道:“还不下去洗洗!”
崔素娘仔细一瞧程子安,笑着啊哟了声。
程子安身上的衣衫皱巴巴不说,还滚满了污渍。头上的包包头,软趴趴搭在右边。双手黢黑,圆润的下颚上,也蘸了一块墨汁。
早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出门,到了晚上回家,总是浑身脏兮兮。崔素娘好气又好笑,拉着他往灶房走去,嗔怪地道:“又在学堂淘气,惹你阿爹生气了?”
程箴蹙眉,拦住了崔素娘道:“都这般大了,让他自己去洗。”
程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之家,程箴比上辈子的程子安也大不了两岁,加之他严厉,程子安下意识抗拒,与他并不亲近。
崔素娘就不一样了,母亲的天然温暖,谁能拒绝。虽短短时日,程子安还是情不自禁依赖她,闻言跟挑衅似的,抱住了崔素娘的手臂不放。
程箴见状眉头一挑,张嘴欲训斥。
崔素娘凤眼含波,朝程箴盈盈看去。程箴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只能悻悻哼了声。
墨汁不好洗,程子安被搓得呲牙咧嘴,下颚依旧留有淡淡的墨印,那双手背还带着窝窝的小胖手,更是墨印斑驳。
正屋已经点了灯,程子安换好衣衫出来,看到程箴也换了身半旧常服,拿着一卷书在读。
秦婶与云朵在忙碌摆放饭菜,屋中灯光摇曳,饭菜香气扑鼻。
要是程箴打量他的脸色再好些,眼下就称得上其乐融融了。
程箴嫌弃完程子安,放下书来到案桌前,准备用饭。
崔素娘宠溺程子安,不断给他夹着鳝丝。程子安将程箴的态度抛到了脑后,埋头吃得香甜无比。
用完饭,程箴习惯与崔素娘带着程子安散步消食。夜里的村落热闹又安宁,蛙叫虫鸣,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程家比较富裕,不似其他乡下人家在院子里种菜,崔素娘喜欢花草,程箴便将空地做成了花园。鸢尾芍药栀子凤仙四季海棠争奇斗艳,幽香扑鼻。
程箴拉起衣衫下摆,摘了凤仙花放在里面,对崔素娘含笑道:“等下我替你染甲。”
崔素娘抿嘴一笑,嗯了声。
程子安袖着手,漠然望着天上璀璨的繁星。
他们在撒狗粮,留他坐立难安。
程箴肯定是故意的。
两人低声细语了一阵,崔素娘突然问道:“听说今日学堂子安有考试,考得如何了?”
来了来了,听到总算提到了自己,程子安立刻绷紧了神经。
程箴斜了眼程子安,冷声道:“顽劣不堪,功课一塌糊涂。”
不会吧!
程子安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盯着程箴。
他明明进步了啊!
崔素娘虽慈爱,但从不干涉程箴管程子安的学习。闻言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便默不作声了。
程子安没了帮手,他顿时急了,大声道:“我明明考得比以前好,周先生都说我有了长足的进步!”
程箴板着脸,严厉道:“还敢狡辩!你那可叫进步,大字写得一塌糊涂,缺笔少划,这也是你的进步?”
程子安嘴张了张,气焰低了下来,懊恼不已。
周先生他们会网开一面,程箴却不会。
程箴继续道:“你在课室中带头吵闹,这也是你的进步?”
程子安生无可恋,将辛寄年供了出来,辩驳道:“辛寄年闹得最厉害,方寅的衣衫都被他扯拦了,还动拳头打人。先生还没问清楚,阿爹就来了。”
崔素娘担忧地啊了声,忙问道:“方寅被欺负了?”
程子安大声说了句是啊,愤愤道:“辛寄年又不是第一次欺负方寅,随便去一问便可得知。方寅很可怜,都没人帮他。我走时,他还被先生留着。他家离学堂远,夜里黑乎乎,掉下山怎么办?”
程箴看到了方寅的状况,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程子安并非要顶嘴,他要试探程箴对此的态度。
程箴面无表情,将衣衫里的凤仙花交给崔素娘,道:“你且拿回去。”
崔素娘看了眼父子俩,接过花回了屋。
程箴神情凝重,随手折了根海棠树枝,冷声呵斥道:“手伸出来!”
程子安哭唧唧,仰天哀嚎。
不是吧?
还要打他?
绝不是考试的原因。
可为什么要打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