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比试都看得不过瘾!不过瘾!”巫兹人的中原话并不流畅,他们大多说着巫兹土话互相谈笑、庆贺,此时这几句话则是故意大声用中原话喊出来。紧接着又引起巫兹人的一阵狂欢笑声。大齐的文臣想争辩,可连输多场,他们无话可说。大齐的武将想上场,可隔在宴桌与擂台之间的禁军并没有给他们上擂台的机会。沈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
擂台上的两个人正战到最关键的时刻。大齐派出的人和巫兹勇士搏斗了许久, 暂且还没有显露败迹。先前的三局比试中,巫兹人都赢了。这一局,擂台上的两个人搏斗的时间比先前的每一局都要长。大齐人无不盼着这一局上场的小将士能取得胜利,为大齐扳回些颜面。
沈茴蹙着眉看得正认真, 忽然听见裴徊光的声音。她转过头来, 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裴徊光, 认真道:“比试事小,却关乎大齐风范。泱泱疆土好男儿万万,怎能输给胡蛮之人。”
皇帝听见沈茴开口, 他转过头来, 这才看见裴徊光。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 立刻满脸堆笑:“徊光, 你怎么才来啊?”
“处理几个意图谋反的臣子, 这才来迟了。”裴徊光说着,就在沈茴身边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万华园高台上, 皇帝坐在中央的龙椅上。太后坐在皇帝的左侧,皇后坐在皇帝的右侧。太后的另一侧是锦王。宫中位高的妃嫔和几位年纪大一点的公主,坐在稍后一点的地方。
皇后另一边空着的这张椅子是早就给裴徊光备好的。以裴徊光的身份坐在这里似不适宜, 偏就这么安排了。
裴徊光刚入座没多久, 擂台上搏斗的两个人已经出了胜负。一身兽皮的巫兹人将大齐将士扛起, 狠狠扔到擂台之下。
巫兹人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伴着中原人听不懂的巫兹土话, 还有阵阵嘘声口哨。
至于大齐朝臣,个个面色难看。有那不服气的武将,早已跃跃欲试。而朝臣的女眷们, 不少胆子小的, 见被扔下擂台的将士浑身是血, 吓得不轻。
本来今日在万华园举办的这场宴席,并不会宴请朝臣家眷。倒是今晨迎接巫兹人时,哒古王的王妃十分“真诚”地夸赞他们巫兹人最爱热闹,他们的可汗也最是喜欢和子民同庆,她真诚地提出今日这样的大宴,应该让大齐朝臣的家眷也赶来。
彼时,沈茴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不管哒古王妃的用意是什么,这是在大齐的土地,自然要按照大齐的风俗和规矩行事。哪里能因哒古王妃几句话,就改了原本章程?
可皇帝连连点头,立即吩咐下去,令朝中府邸离宫近的大臣派人回去请来女眷同乐。
皇帝对一个区区胡蛮之地的王妃言听计从的模样,站在一旁的沈茴简直看懵了,她甚至根本来不及出言劝阻。
擂台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搏斗。
沈茴望着擂台上的齐国将士,知道这一局定然又要输。
今日的流程,沈茴都提前知晓。这比武环节是早就设计好的,也算是历年接待胡蛮几族的传统。在沈茴原本的预料中,这场比武应当有来有回,甚至大齐要多胜出几局才对。虽巫兹人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可大齐幅员辽阔,能人辈出,征伐疆场的将士中太多一身好武艺。
可是……
沈茴望着此时站在擂台上的那个瘦弱的齐国将士。比武已开始,从第一招开始,他就落了下风,处处回防,毫无反击的能力。
是有人故意的!
是有人故意安排了武艺不精的人上擂台!
沈茴转头,望向坐在她身侧的裴徊光。裴徊光目光落在远处的擂台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大齐出丑,让文武百官甚至是朝臣的家眷看着大齐的将士被巫兹的勇士狠揍吗?若不是巫兹人五官面貌与中原人大有不同,沈茴简直要怀疑裴徊光是巫兹人。
难道他要帮巫兹人?
他已经将大齐的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怎么还会看得上巫兹这样曾经的附属弹丸之地?
感受到沈茴的目光,裴徊光望过来。
“本宫觉得下一局的比试,我朝将士必能挫巫兹锐气。掌印觉得呢?”沈茴压低声音,在四周的呼喝声中,只让两个人能听清:“不若掌印与本宫打个赌?”
“赌非圣人行。”裴徊光慢悠悠地又吃一粒梅子糖,“不过,娘娘的赌注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呢?
她还有什么呢?
沈茴端起宴桌上的花茶,小小抿了一口,让带着芬芳的热茶暖进身体里。
又输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大齐的武将吗?”
“我巫兹勇士是草原上的猎豹,是高空的雄鹰!”
“大齐男儿个个都是这样不禁打,真是让人失望。连这比试都看得不过瘾!不过瘾!”
巫兹人的中原话并不流畅,他们大多说着巫兹土话互相谈笑、庆贺,此时这几句话则是故意大声用中原话喊出来。
紧接着又引起巫兹人的一阵狂欢笑声。
大齐的文臣想争辩,可连输多场,他们无话可说。大齐的武将想上场,可隔在宴桌与擂台之间的禁军并没有给他们上擂台的机会。
沈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出什么向裴徊光交换了,她转过头,重新望进裴徊光的眼中,低声说:“自然是掌印想要的赌注。”
啧,真没诚意。
裴徊光收回了目光。
就在沈茴以为没有说动他时,他招了招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俯下身来,仔细去听他的吩咐。
沈茴惊讶地看了裴徊光一眼。
看着那个小太监疾步走下高台,沈茴松了口气。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喊来沉月,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两句。
这次,换裴徊光有些好奇沈茴令那宫婢去做什么。
下一局比试开始,大齐原本安排的将士偷偷换了人。
所有巫兹人都以为这一局他们还会赢,他们的勇士必将齐国的瘦猴子打得屁滚尿流!所有大齐的人都觉得这一局他们还会输,就像之前的每一局。甚至,这局应该会结束得更快。因为这次走上擂台的大齐将士……是个看上来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
擂台上,巫兹勇士鄙视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凭什么轮到他时,对手这么弱?这是不是看不起他?他用蹩脚的中原话嘲笑:“你这蔫巴巴的瘦猴子,跪下向爷爷求一求。爷爷轻点揍你,哈哈哈……”
少年没说话,只是冲着他的对手微微颔首,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巫兹勇士嘴里叽里呱啦念叨了两句巫兹话,然后挥着一双巨锤冲过来,气势汹汹,恨不得两锤子下去,就将面前的少年锤成肉饼。
然而少年只是轻飘飘地向左侧挪了半步,轻易避开。巫兹勇士一愣,再用巫兹语咒骂两句,转身冲过去。
少年又向右侧挪了半步。巫兹勇士再次扑了个空。
几次三番,巫兹勇士每一次都气势汹汹地冲上去,而那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每次都是轻飘飘地挪一步,轻
易避开。
来来回回十数次,巫兹勇士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万华园,忽然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里,高台之上的沈茴忽然笑了一声。她笑声不大,可在这恰好静下来的一刻,显得那么明显。
引得下方的人都望过去。
高台之上一身明黄与正红相搭的皇后,貌美而高贵,正是世间最尊贵女子的模样。她望着下方擂台,大大方方地灿笑着。
“哈哈哈哈……”
下方的宴桌接二连三地爆发出笑声。只是这一次,开怀大笑的人是大齐的子民。
裴徊光望着身边好像在发光一样的小皇后,却看得出她的笑根本没到眼底。
沈茴哪里是真的笑得开怀?她望着下方连嘲笑巫兹人愚笨都不敢的大齐朝臣们,只觉得可悲!
沈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浅,即将尽数散去时,知裴徊光望过来,她轻挑眼尾,将脸上的笑容染上几分娇媚。她转过头望向裴徊光,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她笑着说:“掌印,耍猴真的挺好看的。”
沈茴话音刚落,擂台上一直躲避的少年终于出手。这一次,精疲力尽的巫兹勇士冲过来时,他没再躲避。他抬手,轻易握住巫兹勇士的手腕,又用力一拧,一声骨裂之音后,爆发出巫兹勇士杀猪般地嚎叫。
少年再一甩手,巫兹勇士雄壮的身躯被高高甩出去,又重重落地。一双重锤亦从高处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观看的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将这虎背熊腰的巫兹勇士甩得这样高?巫兹勇士落地时,那架势似乎要将擂台砸出个坑来。观看的人都跟着心颤。
少年垂眼,看向脚边的巫兹勇士。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抱歉。掌印说娘娘想看耍猴,这才没给你个痛快,让你受辱了。”
巫兹勇士看着面前一脸真诚的少年,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心肝肺全都在颤。
“陛下,该赏。”沈茴望向身侧的皇帝。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对对对,赏!重赏!”
哒古王冲身边的勇士用巫兹语嘱咐了好多句,大多都是让他下一局一定要赢,若是赢了许他这个又那个。
勇士重重点头,立誓一般保证一定赢回来。
然而,沈茴没给巫兹人这个机会。本来大齐与巫兹人的比武还要继续进行几场,可沈茴不愿意再冒险,做一回赢了就溜的小人,令人火速进行下一个环节。
大齐的宫人手脚麻利地冲上擂台,红毯铺落,花瓣细散,身着艳丽舞姬们碎步走上擂台,或立或蹲摆好了起舞的姿势。
哒古王傻眼。
不是啊,这怎么就不比武了?哒古王一急,忽然忘了中原话怎么说,直接用巫兹语抗议。
然而,密集的鼓点遮住了他的聒噪。
皇帝犹疑:“哒古王是不是要说什么?”
沈茴指了指起舞的美人,状若随意地自言自语:“最中间的那个舞姬长得真好看。”
皇帝果然被沈茴的话吸引去,望向台子上起舞的美人们。他慢慢眯起眼睛来,跟着曲子咿咿呀呀地哼起调子来。
“娘娘。”裴徊光忽然开口。
沈茴莫名觉得他不会说什么能公之于众的话,她略歪了歪身子,凑过去,听他低语。
“咱家的戒指可养好了?”
沈茴一怔。目光迅速躲闪起来,全然没了刚刚的从容得体。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糖盒,做贼似地小心翼翼放在宴桌上。
当然了,糖盒里装的可不是什么糖豆。
裴徊光倒是没沈茴那么多顾虑,大大方方的将糖盒拿过来。他将盖子推开,取出里面的黑玉戒,捏在指间细瞧着。
沈茴端端正正地坐着,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惊愕地看见裴徊光捏着那枚黑玉戒,放进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