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将外套丢在了地上,然后便听见那厚重的布料因为饱含水分而跟地面接触发出了濡湿的声音。艾伦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外套,在生活舱明亮的光线下,那些一点点从外套上渗出来的墨绿色粘液飞溅在光滑的地面上,看上去是那样的显眼。【嘶嘶……滋……”】轻微的……幻觉一般的幻听划过艾伦的耳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舱内
“不要理会那个家伙,他只是个疯子。”
拉菲尔忽然开口对艾伦说道。
在短暂地停顿之后,他又补充道:“……而且这一次的事情非常棘手,我想你是明白的。上头的人已经快要疯了。他们一直在施加压力,所以杜兰会有些……急躁。”
艾伦没有吭声。
事实上他也并不是很关心那些人和事。
从离开“病房”那一刻开始,他的头就一直在隐隐作痛,而当他走在天女座军事基地狭长僻静的走廊里时候,那种隐隐约约的头痛已经转为了仿佛在啃食他脑部神经一般的剧烈疼痛。
那种头痛甚至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任由拉菲尔带着他穿过重重铁门,最后抵达了一间生活舱室。
谢天谢地,像是天女座这样的偏远基地,生活舱室看上去倒是足够宽大,艾伦可以享有一整张床(而不是棺材盒子一般的休眠仓),还有单独的沐浴室。对于天女座军事基地这样偏远之地来说,艾伦的起居条件已经能够称得上奢华。
而这毫无疑问来自于拉菲尔的优待,这让艾伦感到十分感激,但同时又格外惶恐。
时隔多年,他依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正确地面对别人的好意。
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像是雷蒙德那样的恶意还更好应付一些吧。
“艾伦,请不要紧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哪怕那会付出我的生命也无所谓……”
艾伦听到了一声含糊的嘟囔。
他的背后窜过一阵恶寒,猛然间转过头来望向身侧那位面容温和的军官。
“你说什么?”
艾伦不由自主地问道。
“我说……我……抱歉。”
拉菲尔仿佛有些恍惚,他似乎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与艾伦对视了片刻。
“抱歉,我失态了。”
拉菲尔的声音硬得就像是一小颗一小颗的石子。
“我的意思是,请你放心,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唤醒雷蒙德·莫克姆上校,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拉菲尔一直努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从脸色上来看,他简直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将艾伦送到房间后,他离开的方式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只不过,艾伦却没有心思去探究拉菲尔的古怪。
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在告诉他,如果有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察觉才是最安全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应付完那位古怪且有些忧心忡忡的拉菲尔军官之后,,艾伦几乎是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就倒在了床上,他甚至都来不及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就闭上了眼睛。这一天以来的疲倦和疲惫让他整个人彻底精疲力尽了。
他原本只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好让自己更有力气对付接下来的事情,但闭上眼睛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艾伦本应该睡得很熟也很沉才对。
可是……他却做梦了。
【嘶嘶……呜嘶嘶……】
他梦见了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嘶嘶……嘶嘶……】
“艾伦,是个小疯子!艾伦,是个小疯子!艾伦的妈妈是大疯子!等他长大后他就从小疯子变成了大疯子!哈哈哈哈哈……”
年幼的孩童们穿着完全一致的校服,在花园里手拉着手环绕着他,发出了格外刺耳的歌声。
艾伦木然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纤细而瘦小的手掌。
这是……寄宿学校……
在梦中,他的思维总是混乱而模糊。
那些面目模糊的孩童应当是当年他的同学?艾伦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们唱的歌,艾伦却意外的记的很清楚。
这是他的天赋。
他从小就异常擅长应付节奏与旋律。
但这种天赋带给他的却绝不是什么优待,而是无数的麻烦。
艾伦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从艾伦还有记忆时起,他的母亲就一直因为精神缘故被关押在某个偏远星球上的精神疗养院里。
而如果拥有一个疯子母亲还不够糟糕的话,更糟糕的是艾伦因为受到了母亲的影响,也表现出了许多轻微的精神问题。
比如说……
他总是可以听见声音。
异常遥远的,模糊的声音,从黑暗无比的天际彼方传来。
人们说那是艾伦的幻听。
但当年幼且过于单纯的艾伦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在那群大人面前重复唱出那些晦涩古怪的声音时,大人们却偏偏会脸色大变,带着癫狂的神色辱骂并且推搡起艾伦来。
【“闭嘴——闭嘴——该死的不要再发出这种讨厌的声音!”】
【“嘶嘶……呜……嘶嘶……”】
【“这孩子被魔鬼附身了,天啊,这太可怕了了……”】
【“嘶嘶……嘶嘶嘶嘶……”】
【“正常人可发不出这种亵渎之音……”】
……
后来,艾伦就学会了闭嘴。
哪怕萦绕在他耳边的那吟唱变得越来越响亮,响亮到让他每个有星星的夜晚都夜不能寐,响亮到他甚至想要弄聋自己的耳朵……
他也再也不曾开口告诉过别人自己听见的声音。
等到艾伦长大之后,就连他自己也认为,他以为自己听到的那些声音不过是他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觉。
而之后,艾伦也很熟练地学会了用药物还有某种作用于大脑皮层的微电击疗法来屏蔽那自他有意识起从未断绝的声音。
只不过当他的身体处于极端疲惫的状态时,偶尔,那幻听的中的声音还是会重新变得响亮起来。
“嘶嘶……嘶……艾伦……我的……艾伦……”
就像是现在这样。
梦境消失了,就像是被风吹走的沙画。
一瞬间,艾伦的梦境里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那黑暗似乎拥有实质,浓稠得可以将他的整个灵魂乃至现实中的肉体都直接吞没。
“唔……”
艾伦猛然睁开了眼睛,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噩梦让他的大脑有些混沌,他差点没掌握好平衡直接摔倒在地上。
好在这个时候,智能系统感应到了他的活动,柔和的光芒亮了起来,艾伦在原地看着周围无比陌生的环境呆愣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回过了神。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虽然精神已经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但身体似乎还有一部分残留在了遥远而漆黑的梦境里。他的手指正在不自觉地抽搐,在他的大腿上轻轻跳动着,仿佛正在合着什么节律打着拍子一般。
这间舱房的空气过滤系统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一股奇怪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
倒是很难说那究竟是香气亦或者是臭气,那是一种复杂的,但是存在感格外强烈的味道。
而那味道让艾伦愈发感到心神不宁,他的心脏一直在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砸穿他的胸膛。
艾伦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的身体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但他的灵魂却像是被剥离开了,他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星际迁跃的后遗症?
艾伦想着。
在来时的路上,拉菲尔倒是格外亲切地嘱咐过,第一次进行这种程度迁跃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后遗症。但后遗症地具体症状是什么艾伦却怎么都记不清了。
不……
当务之急是尽快地镇定下来。
艾伦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然后,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衣服内袋,企图找到自己惯常吃的镇定药片,但一直到手指接触到光滑的制服布料,他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堆在了床的另一头。
一丝淡淡的异样飞快地滑过艾伦的心头,但他并没有心思想太多。
他踉跄着探过身,抓过了自己那件丑陋却能带来足够安全感的旧外套。
“哦——该死——”
但就在抓到外套的那一瞬间,外套那湿漉漉,黏糊糊的手感就让艾伦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咒骂。
他下意识地将外套丢在了地上,然后便听见那厚重的布料因为饱含水分而跟地面接触发出了濡湿的声音。
艾伦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外套,在生活舱明亮的光线下,那些一点点从外套上渗出来的墨绿色粘液飞溅在光滑的地面上,看上去是那样的显眼。
【嘶嘶……滋……”】
轻微的……幻觉一般的幻听划过艾伦的耳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舱内的生活模块机油泄露,还是他在来时的路上因为心神不宁而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艾伦的理智在他的驱壳里发出了虚弱的解答。
但这些解释都无法控制住艾伦来自于本能的恶寒与恐惧。
那正在一点点外渗的粘液特有的绿色让艾伦感到无比眼熟。
是在哪里见到过……想一想……
一定,一定就在不久之前见到过……
对了,是那枚救生舱。
艾伦喘息着,畏惧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外套。
雷蒙德那腐尸一般的躯体,还有包裹着那具躯体的变质液体,那些泛着恶心绿色的凝胶。
那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只不过这一次,艾伦却觉得自己之前看见的那一幕一幕似乎发生了转变。
他仿佛能够看见如今正躺在那间“病房”里的雷蒙德。
呼……
呼……
呼……
那些肉质的管线在随着雷蒙德呼吸而颤抖。
而在艾伦的幻觉中,包裹着雷蒙德那些凝胶也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正在有规律的律动。
“艾伦·莫克姆?”
就在艾伦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自己的幻觉一点一点吞噬的瞬间,位于门口的联络器忽然响了起来。
拉菲尔正在门外。
“抱歉,希望你还没有睡着,我为你准备了一些应急的行李,里头包括了洗漱用品和寝具……”
艾伦打了一个激灵,猛然间从幻觉中回过了神。
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外套——那外套上边依旧满是暗绿色的粘液,湿哒哒地堆积在地上。
“艾……艾伦?”
“请,请稍等!我这就来开门。”
艾伦直勾勾地看着那件外套然后木然地开口道。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外套上不小心沾到了机油,一定是这样。
艾伦想。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皇帝陛下,我觉得这个情节是不是需要改一下?你看,你这完全是私生饭……
某攻:嘶嘶……嘶……
导演:那么就这么拍吧,挺好的。艾伦那边我去沟通,我去沟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