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睁一闭,母亲一夜间变老。眼睛再一睁一闭,母亲已经没了。“阿进哥,你哭了?”胡大姐迟疑地问。范进擦了擦眼泪:“我没哭!你们怎么找来了?快进来!”见外面有几个箱子,范进就和胡大姐一起搬……老人、小孩不用干重活。胡屠户走进来,见到锄头和正在翻的地,目瞪口呆:“不是说你回到京城当官了?怎么还要自己种地?”范进放下箱子,随口答道:“我本来是江西庐陵县丞,进京送奏折被皇帝留下待命。现在新官职没确定,还没有俸禄呢!”
范进被皇帝留在京城,官职一时没有确定。
临近过年不好找房子,他又到学子居暂住。
当年进京赶考时,就是住在这里。
明年不是会试之年,学子居里客人不是很多。
掌柜的和店小二趴在柜台上闲扯,见到有客人冒着风雪进来,连忙上前帮忙搬行李。
范进笑眯眯地看着店小二:“你看我是谁?”
小二下意识地回答:“你是范老爷。”
曾经有一个范老爷,每天早上见面都要问“你看我是谁”。
范进高兴地说:“多谢你记得我!”
他走出《儒林外史》,存在感越来越强。皇帝记得他,王守仁和唐伯虎记得,连一个客栈的小二都记得。
店小二早已忘记范进的相貌,听到范进的话才想起。
“嘿!还真是范老爷!您又要进京赶考啦?”店小二好奇地问。
掌柜的拍了拍店小二的头:“胡说!哪有二次赶考的!范老爷,您是升官回京城吧?”
范进点点头:“回京待命。”
“哟!难怪我说这两天喜鹊一直叫,原来是您老要来。还有一间上房,你是住上房吧?”掌柜的看着范进两个包袱、客气地问。
范老爷的行李不多,看样子这些年没贪到钱啊!
范进点头:“住上房。我要在客栈多住些日子,你帮我找个人洗衣服。”
“您老没带随从啊?”掌柜的好奇地问。
范进说:“养不起。”
实则不是养不起,而是他总是神出鬼没,担心哪天醒来年龄又变幻。
这种情况,还是独来独往比较好。别说随从,他连红颜知己都不想要。
存天理灭人欲,他的存在就是天理,女色就是人欲,可以灭了。
噫!
每天觉悟一点点,离圣人更近一步。
过了年,就是正德五年。
范进又找中人租房子,还是他之前住的那里。
中人说:“范老爷干脆买下这房子!说来也是怪事,这房子地段不错,可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租。”
这房子就像是专门为范进而建的。
范进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如果当上四品官,就买房。”
中人“咯咯”笑,觉得范进是在开玩笑。
他已经听说,范进被贬到贵州去当驿臣,现在回京待命。但是京城候缺的进士不知道多少,哪里轮得到寒酸的范进。
“你别看不起我,我认识王阳明。你知道阳明先生吗?”范进问。
中人摇头:“不认识!就算阳明先生很有名,他能帮你升官吗?”
范进:“……不能。但我还认识皇帝。”
中人乐不可支。当官的哪个不认识皇帝,可是得皇帝认识你才行啊!
“范老爷这么说好话,房租给你便宜一些。”中人高兴地递过钥匙,“咱们交个朋友,您以后真要买房就找我!”
范进笑着说好。
隐约记得,岳父胡屠户教导他,跟家门口种田的、扒粪的平头百姓不要平起平坐、坏了规矩。
可范进本来就是没有架子的人。
能当学政也能养马,跟店小二、租房中人平起平坐、又有什么问题?
反正远在京城,岳父胡屠户又不能来教导他。
如此过了几日,皇帝还是没有给范进新官职,像是又把他忘记。
范进决定体谅皇帝……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皇帝,外有强势的大臣、内有阴险的太监,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吧?
如果朝廷上都是自己这样的臣子,那么皇帝早就可以当家做主。
大明朝估计也要完。
范进想着,自己觉得好笑。
他在前面的院子翻地,等天气暖和,就种一些菜。
之前中举时,张静斋请他吃饭,有一道苦瓜,据说是从南洋引种到广东的。
范进觉得味道不错,想试试在京城能不能种活。
“到时候皇帝想起我,我就给他做一道凉拌苦瓜,清凉降火。”范进自言自语,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
门外传来有人大声吆喝的声音。
不知道是找哪户邻居的,反而不可能是找自己。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范进愣了愣……难道他在这个京城还有朋友?
今年过完年,老师周进就辞官告老还乡了!
他慢悠悠放下锄头,洗干净手上的泥才出去开门。
门前站着一个精神奕奕的老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啊……这!”范进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他中举的记忆里,他那时是五十四岁,妻子胡大姐也是五十岁上下,岳父胡屠夫快有七十。
但是现在看着,胡大姐却年轻十几岁,看着不过是三十五六。
胡屠户也年轻了十几岁。
有一个词自动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蝴蝶效应。
他瞬间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又想到一句话“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他变了,和他相关的人都变了。
那么,母亲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范进紧张得说不出话。
胡屠户伸出蒲扇大的手在范进眼前晃了晃,扯着大嗓门说:“贤婿!你又迷糊了?”
胡大姐在一旁说:“爹,给他一巴掌试试?打一巴掌就好了。”
“我好了!”范进退后半步,“你们怎么来了?我娘呢?”
“哎呀!贤婿没好啊!”胡屠户一拍大腿,“你几年前回乡守孝,还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到膝下,你忘记了?现在又找娘!”
我回乡守孝,我娘已经没了。
范进想起日记中自己的字迹。
可是,他没有记忆。
这一刻,他猛地想起十七岁那年夏天,母亲带着他搬到集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阿进,你要好好读书啊!中个举人,娘答应你爹的事情就做到了。”
眼睛一睁一闭,母亲一夜间变老。
眼睛再一睁一闭,母亲已经没了。
“阿进哥,你哭了?”胡大姐迟疑地问。
范进擦了擦眼泪:“我没哭!你们怎么找来了?快进来!”
见外面有几个箱子,范进就和胡大姐一起搬……老人、小孩不用干重活。
胡屠户走进来,见到锄头和正在翻的地,目瞪口呆:“不是说你回到京城当官了?怎么还要自己种地?”
范进放下箱子,随口答道:“我本来是江西庐陵县丞,进京送奏折被皇帝留下待命。现在新官职没确定,还没有俸禄呢!”
最重要的是,他进京时没有把全副家当带上,私房钱还在王守仁那里。
现在可不是得省着点用。
胡屠户悲从中来:“你这倒霉的女婿,怎么又丢了官!我们沾不到你一点光,还被你连累倒霉。”
“发生什么事?”范进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