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垂下眼睫,攥紧了手指,轻声细语仿佛在对自己说:“我不会再去惹他了。”婚期未定。她只需要在成婚之前,顺顺利利将和裴昊的婚事退了就好了。只不过这辈子,姜冰沐得想个办法让裴昊自己主动退了婚。她觉得应当也不难,裴昊又不喜欢她。他上辈子要娶的威远将军府上的千金,赵敢宁。那定然是他心中万分欢喜的人,他才会心甘情愿用八抬大轿迎娶赵敢宁进门。姜冰沐和赵敢宁不太合得来。
姜冰沐醒来时后脑勺还有些钝痛,她的睫毛颤了颤,身体竟然爽利不少,不似被沉疴痼疾折磨了许久。
姜冰沐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支起的窗格透进几片春光,风摇翠竹,几缕斑驳的竹影夹着日光映着朱墙。
簌簌而过的风拂动院中的竹叶。
厢房里缀着淡淡的清香。
“郡主,您快些起来吧,都快晌午了。”宜春说罢便用金钩挽起床帐,外面的天光如雨倾泻。
尽管姜冰沐重生了有一段时日,但她也时常会像现在这般发愣走神,恍然还以为在梦中。
姜冰沐用指甲轻轻掐了下掌心的软肉,轻微的刺痛感逐渐叫她从恍惚中清醒,她走到铜镜前,少女气色红润,白皙的雪肤透着温软的薄红,黑漆漆的眼珠映着朦胧湿意,浓密如绸的长发慵懒滑开。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上天还是待她不薄。
竟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不过可惜…
她和裴昊的婚事,尚未作罢。
姜冰沐委实是怕极了裴昊,上辈子裴昊在她身上用的那些手段,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敢信。
裴昊是淮安侯府的嫡长子,他少时随着他的舅舅出入军营,身手也是极好,长得又丰神俊朗,风流潇洒,品行端正。而后又正儿八经参加了科考,登科及第,被陛下钦点了探花。
不过刚出仕,就被破格选到了都督府的少都督,此后手握权柄,谁见了都得让他三分。
都说裴昊是温柔体贴的郎君,可姜冰沐却觉得裴昊只不过是表面看似儒雅,这个人就像个不知餍足的野兽。
几乎想要生吞活剥了她。
他在她身上玩得那些花样。
她从前亦是昊所未昊。
姜冰沐早就发觉裴昊的那些嗜好已经很病态,好似让她里里外外都染上他的气息还不满足,还总是喜欢迫使她主动去讨好他,说些好听的话,做那些让她觉得羞愤欲死的事。
姜冰沐在他身上吃尽了苦头,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力气又格外的大,有时不耐瞧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就反手扭过她的胳膊将她扣在绫罗锦被里。
膝盖遭罪。
喉咙也跟着遭罪。
忆起前尘往事,姜冰沐时至今日都还心有余悸。
少女娥眉微蹙,脸色渐次泛白,她下意识咬了咬唇,心里愁绪万千。
宜春见郡主又没有好好穿衣裳就下了床,虽说现在已经开了春,但小郡主身子骨弱,怕她有受风着凉,赶忙拿了件外衫给她披好。
“郡主,裴昊昨儿刚从邺城回了京,这两日你若是还要后花园透气,可得小心些。”宜春知道郡主从小就有些害怕裴昊,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便小心翼翼提醒了她两句。
说起来这桩婚事也不是盲婚哑嫁。
裴昊的母亲和姜冰沐的母亲,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
两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定下了娃娃亲。
姜冰沐的父亲勤王封地远在胶州,位置偏远,气候干燥,那里实在不是养人的风水宝地。
皇权式微,勤王为了妻女,请旨留在了京城的郡王府。
姜冰沐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时常抱着她到淮安侯府做客。
她和裴昊,总是被大人凑在一起。
只是裴昊他们,并不喜欢她这个动不动就生病晕倒的病秧子。
嫌她太过纤弱易碎。
姜冰沐也怕裴昊,他太爱咬她了。
往往偏要将她欺得眼泪汪汪,才肯罢休。
前两年的冬天,背地里趁着没人时,姜冰沐被裴昊拽进后山的假石里,他的手强势压在她的腰间,在她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还不许她说出去。
姜冰沐回过神来,轻轻抿了下薄唇:“嗯,我知道的。”
她轻轻垂下眼睫,攥紧了手指,轻声细语仿佛在对自己说:“我不会再去惹他了。”
婚期未定。
她只需要在成婚之前,顺顺利利将和裴昊的婚事退了就好了。
只不过这辈子,姜冰沐得想个办法让裴昊自己主动退了婚。
她觉得应当也不难,裴昊又不喜欢她。
他上辈子要娶的威远将军府上的千金,赵敢宁。
那定然是他心中万分欢喜的人,他才会心甘情愿用八抬大轿迎娶赵敢宁进门。
姜冰沐和赵敢宁不太合得来。
赵敢宁和他们一样,嫌弃她体弱多病,太过娇生惯养。
“宜春,我想回郡王府住。”
“可是那个道士说,您得在裴家这儿养上一年,病才能好。”
姜冰沐从小身体就差,打娘胎里出来就带了病,她又总是贪玩,每到冬天,京城里下起大雪,她便偷偷跑去院子里堆雪人。
受了寒气,就又病了。
卧病在床,养了好长时间。
连学都上不成。
“我总觉得那个道士是骗人的。”
“怎么会呢?那可是青云观的观长,旁人找他算命,他都不肯给算呢。”宜春苦口婆心:“郡主,您且再忍上半年就好了。”
姜冰沐的眉头越蹙越深,她叹了叹气,有些无奈:“好吧。”
她如今只能先躲着了。
春日韶光慢慢,廊庑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前院的嬷嬷来传话:“郡主,侯夫人请您去后院喝茶赏景。”
姜冰沐沉默半晌,忍不住犯起了难,她知道喝茶不过是幌子。
侯夫人一心想撮合她和裴昊,总觉得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实侯夫人不知道裴昊是很讨厌她的。
姜冰沐回绝不了侯夫人的好意,她点点头:“好,我这就来。”
嬷嬷往软榻上多瞧了两眼,这娇弱文静的小郡主当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国色生香,漂亮极了。
五官精致又艳丽,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透明,不染尘杂。
也难怪世子没有悔婚。
不然依世子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会听旁人摆布。
姜冰沐稍作打扮,便随着嬷嬷去了后院。
亭台水榭,拱桥悬日。
她还没走到亭边,远远地就瞧见了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男人身着黑色织锦袍,玉冠束发,绚烂柔和的春光里,他侧脸清晰,眼角眉梢带着点凌厉的漂亮。
他似乎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黑沉沉的双眸一动不动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半晌过后,他若无其事挪开眼神,当做没有瞧见她。
不过对视了一眼,姜冰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还是有些惧怕他。
单论样貌,裴昊真的是长得很好看的。
姜冰沐想到他上辈子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就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水榭不止裴昊一人。
他身旁的男人长得也很好看,一表人才,眉心留有一道短疤,虽已经收敛了身上冷厉的戾气,却还是有刚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寒意。
这是赵敢宁的兄长,威远将军府里的少将军,赵景淮。
姜冰沐从前和他们一起在太学里读书时,就不太与他们往来,见到他们那帮人都是绕道走。
一个两个虽都对她笑眯眯的,可她总觉得那些淡笑里不怀好意。
后来发生了那些事,赵景淮不仅没有帮过她,反倒帮着裴昊,亲自将她马上要成婚的夫婿抓进了大理寺的牢狱里。
侯夫人热络对姜冰沐招了招手:“岁岁,你快些过来,你表哥从邺城回来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岁岁是她的小名。
姜冰沐硬着头皮上前,薄如蝉翼的睫毛颤了颤,既客气又疏远:“谢谢表哥。”
裴昊的眸光淡淡扫过她周身,轻薄的衣襟拢着少女纤细柔弱的身躯,袖口迎风轻晃,露出半截腕骨,又细又白。
她这张脸,也是顶漂亮的。
唇红齿白,娇媚天成。
裴昊看得出来,她不想看见他。
裴昊心头有些窒闷,他在心底嗤了声。
得亏姜冰沐还占着个郡主的身份,不然她顶着这张会招惹祸事的漂亮脸蛋,迟早要被那些暗地里觊觎她的人,强掳了回去锁起来。
裴昊漫不经心收回眸光,冷着张脸:“表妹不必客气。”
他也知道母亲意欲何为,但他对姜冰沐没什么兴趣,每次见她都病殃殃的,还像躲着豺狼虎豹一样躲着他。
“母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去管其他人的目光,目不斜视从姜冰沐身边经过。
赵景淮同他一齐离开,穿过长廊,男人漫不经心提了一句:“姜冰沐看着就像活不长的样子。”
裴昊兴致不高:“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你又不是没见过。”
赵景淮啧了声,眼底晦暗不明:“不过她好像比我上次见她,又漂亮了几分。”他接着懒洋洋地问:“你当真不喜欢她?”
裴昊低低嗯了声。
赵景淮淡淡笑了声,也没拆穿裴昊在扯谎。
分明上次,他还见到裴昊怒气冲冲把雪地里的姜冰沐恶狠狠的拽回了屋子,用自己的大氅将小姑娘掩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儿头发都不想让别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