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睡?”护士关切地看着马红蕾,“哪儿不舒服吗?”马红蕾摇了摇头,看着护士拿着一个遥控器似的设备扫描床头的二维码。“没事,我就是例行巡视。”护士解释道,“一会儿还得来,你该睡睡你的。”“刚才也是你吗?”马红蕾问道。“什么?”“刚才你也来过吗?”“我今天晚上第一次来啊。”护士一边说一边走出去了。马红蕾认真听着护士的脚步声,尽管很轻,但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人果然不是护士,而且故意蹑手蹑脚,就是不想被自己发现。
马红蕾关了灯,躺在黑暗里发呆。
这时外面传来了吱——呀——的轻响,那是消防门开关的声音。
她的病房在楼层尽头,对面就是楼梯间,偶尔会响起消防门砸到门框的哐哐声。这些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不堪其扰,可是一想反正明天就出院了,也就没去找护士换房。
这次开关门倒是没有弄出哐哐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安静。但马红蕾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因为她没有听到接下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从楼梯间里出来的人去哪儿了?
马红蕾望向旁边空荡荡的病床,忽然心跳有点加快。
她慢慢爬到床尾,往门口望去。病房门上都有一扇玻璃窗。现在已经到了休息时间,走廊的灯关了一大半,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漆黑的病房。
窗户上什么也没有。马红蕾刚想松口气,眼睛往下一扫,却一瞬间汗毛倒竖。
门下缝隙的光被两段阴影截断了。有人站在她的病房外,而且还躲开了玻璃窗。
她忽然想起贾辉提醒过,韩秀家属可能还要报复他们。难道那小子还不死心,追到这里来了?
病房是没有门锁的。护士站又远在楼层中部凹进去的区域。如果有人从楼梯间直接闯入她的病房,护士站根本看不到。
她越想越害怕,悄悄爬回到床头,把手伸向呼叫护士的按键。
这时她又听到了消防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她再次爬到床尾,向门口望去,门下缝隙的光又恢复成一条直线。
马红蕾趴在床尾向外面看了一会儿,再没有动静。
她一边刷手机一边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就是有人走错层了。一阵困意袭来,她放下手机,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接着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马红蕾一下惊醒。
走廊的灯光照进漆黑的病房,在地板上形成一片光亮,光亮的中间投出了一个拉长的人影。
人影一点点向马红蕾的病床逼近。
马红蕾刚要惊声尖叫,抬头一看,来人却是护士。
“你怎么还不睡?”护士关切地看着马红蕾,“哪儿不舒服吗?”
马红蕾摇了摇头,看着护士拿着一个遥控器似的设备扫描床头的二维码。
“没事,我就是例行巡视。”护士解释道,“一会儿还得来,你该睡睡你的。”
“刚才也是你吗?”马红蕾问道。
“什么?”
“刚才你也来过吗?”
“我今天晚上第一次来啊。”护士一边说一边走出去了。
马红蕾认真听着护士的脚步声,尽管很轻,但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人果然不是护士,而且故意蹑手蹑脚,就是不想被自己发现。
她睡意全无,在黑暗中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深夜躲在病房门外的人。
她没有仇人,除了韩秀家属彭韬。
今天中午彭韬在民政局门口骑摩托车袭击她,他怎么知道他们去民政局?他肯定在跟踪他们,所以也会追到这里。
她埋怨杨英明如此轻易就原谅对方,也许会招来更大的灾祸。况且什么叫没造成实质伤害?等真的造成实质伤害还来得及吗?她身上可是两条人命。
她心情烦躁,于是起身喝水。保温杯里的开水烫了她一下,她决定去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一瓶矿泉水兑着喝。
她轻轻拉开房门,走廊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两侧病房的门都紧闭着,好像随时会从里面冲出什么东西。
她往前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猛然回头,身后是寂静的长廊,什么都没有。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声再次响起。她停下来,脚步声也停了。她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脚步声的回声,就像走在空洞的地下通道里一样。
她松了口气,走到自动贩卖机面前,扫码打开玻璃柜门,拿出一瓶矿泉水。她看到下面的货架上有一次性马桶垫,于是蹲下来挑选。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柔,甚至只有鞋底摩擦静音地板的噗噗声。
她看着面前的玻璃柜门,上面映出了一个人影,就在她身后。
马红蕾迅速站起来,往旁边退了几步,才转身看向这个人。
“林医生?”她松了口气。
林启峰面色疲惫,问道:“吓着你了?”
“你怎么在这儿?”
“有个孕妇难产,刚做完手术。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你怎么还不睡?”
“烦,睡不着。”
“杨英明和他同事……”
“你误会了。”马红蕾打断了林启峰,“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林启峰沉默了片刻,说道:“明天我给你开点安胎安神的药。”
马红蕾点点头,往病房的方向走去。林启峰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一扇窗户边,看着沉睡的城市。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的自拍。儿子站在最前排举着手机,妻子站在旁边搂着儿子的肩膀,他站在妻子身后,俯下身把脑袋凑进画面。他们一家都笑得那么开心。
他盯着合照看了很久,然后解锁屏幕,打开了文件保险箱程序。
他的眼镜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光,掩盖了他的眼神。
第二天清晨排队做彩超的时候,马红蕾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陈晓莲。
她原本想瞒着所有人到三个月,按照民间的说法,胎儿到三个月才能坐住,坐住了才能宣布。但是昨天杨英明知道了,他家里人也都知道了,所以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陈晓莲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哭了起来,立刻说今天下午去还愿。听到陈晓莲哽咽的声音,马红蕾也忍不住泪目。这些年陪着她的就是这个女人,如果没有陈晓莲的安慰和陪伴,鼓励她甚至推着她往前走,她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两个女人隔着手机相互安慰,聊了半个多小时。马红蕾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生活终于发生了改变。
这五年,马红蕾在找杨文竹的同时也在帮别人家找孩子。她看到了很多,能被找回来的孩子都是极少数的幸运儿。她也做好了继续找杨文竹十年二十年的准备。
这些她都不怕,但她害怕某一天醒来听到杨文竹的死讯,她害怕自己会和林皓的母亲一样绝望。所以她全身心投入找孩子,让自己保持着沸腾。仿佛只要她一直不停下来,上天就不忍心把坏消息告诉她。
在陈晓莲的影响下,这些年她求遍各路神明。无论是正统宗教,还是民间大神,只要能找回女儿,她都愿意相信。尽管每次都希望落空,但她还是愿意一试再试。
两年前,一位大师告诉她只要再要一个孩子,就能把女儿招回来。
现在孩子来了,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哪一天噩耗真的来了,她也必须继续活下去,因为她还是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在病房吃过早饭,护士通知马红蕾可以随时出院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时耿耕给她打来了电话。
耿耕先问她的身体情况,她回答早上做了检查,已经出来的结果看着都还算正常。
“我不会删视频的。”她接着说道。
“不,不。”耿耕立刻说道,“还是韩秀的案子。我想找你问几个问题。我可以去医院接你,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接我?去哪儿?”马红蕾问道。
“我们队部。”
“不用,我认识路。杨英明呢?”
“他不用过来。”耿耕顿了顿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你吗?”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五年来你第一次提出要来接我。”马红蕾忍不住讽刺道。
“那咱们上午十点在队部见面吧。”说完耿耕挂断了电话。
马红蕾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为什么只让自己去呢?为什么杨英明不去?而且如果只是问几个问题的话,为什么非要去刑警队呢?
贾辉给她发信息,说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
她不想让杨英明来接她出院,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和杨英明的关系,同时她也不愿意让杨英明和林启峰见面。
她给贾辉回了个信息,让他一会儿送自己去刑警队。
马红蕾来到电梯厅,看到两部电梯门前排了很长的队,另外两部电梯门前一个人也没有。
排在前面的护工告诉她,另外两部电梯每天上午十点前都被临时改为一到五层运行。所有住院部的人都只能挤这两部电梯。
她排在队尾,听着几个人聊天。有一个护工抱怨自己的水杯被人偷走了,小偷也不嫌脏。另一个护工说这算什么,她没洗的工作服都被偷了。
电梯门开了,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排在队首的人刚进去就触发了警报,她不情愿地退出来。
马红蕾看着前面的队伍中有推病床的,还有几个坐轮椅的,她觉得自己走着下去也可以。
马红蕾返回住院区,穿过热闹的护士站,走到尽头的楼梯间。
楼梯台阶很高,她每下一个台阶都要很大幅度的弯曲膝盖,很快腿就酸了。好在楼梯间没有人,她可以扶着扶手慢慢走。
走到五层的时候,下面一片漆黑。她咳嗽了一声,声控灯却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