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呈宣拿开胳膊，身子从沙发上滑下来，也学她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再次审视了她半晌，缓缓开口，“不仅有清姐不知道，艾闻也不知道，工作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照顾外婆的护工，却也不止是护工，可以说是我和外婆的亲人。”“外婆？”“嗯，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你的朋友知道吗？”他神色黯淡，撇撇嘴，“我哪有什么朋友，出道前的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出道后认识的人全是合作对象，嘴上说是朋友......”他两肩一耸，“反正我没有朋友。”
可以推测，小鬼周呈宣在有了手机后，联系了这个叫琼丽华的人，这个人听从他的指示，给自己转了二十万元。
小鬼不可能告诉这个琼丽华自己是鬼，所以他是以艺人周呈宣的身份联系她的，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好奇心膨胀到极限，麦姜姜给张有清发了条微信。
「有清，想跟你打听个人，琼丽华，你认识吗？」
很快有了回复：「没听过，这人是谁？」
这话的意思是怎么会问到她，麦姜姜就含糊回复：「也是你们圈里人，就想着问问你。」
「哈哈，圈里人多啦，也不是谁都认识谁，帮你留意下啦。」
「不用麻烦，我就是顺口问问。」
「江城生活还好吧？」
「哎......一言难尽。」
「我说吧，哈哈，期待你重返北京。」
结束了和张有清的微信，麦姜姜陷入沉思，连这么亲密的工作伙伴都不认识，那就可能是周呈宣特别私密的朋友或亲人。
亲人？
她拿起手机开始搜索关于周呈宣家庭的一切，所获甚微，唯一搜到的有效内容，还是他曾经在一本杂志的深度专访中自己爆料的，说母亲很早去世了，父亲在国外有新的家庭和生活，他是跟着老人长大的。
至于老人是何人，周呈宣没有多说。
除此之外，其他的场合下，凡是被问到亲人和家庭，周呈宣都没有再回应过。
“我希望大家想到我的时候，会把我当成故事里的那个角色，不要被周呈宣本身的故事喧宾夺主，而且我也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总会笑着这么说。
麦姜姜怀疑，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这个宿主，唯一跟小鬼有过对话的人就是这个琼丽华，不然转出这么一大笔钱，琼丽华只要在任何小鬼休眠的时间段联系了那个大明星周呈宣，事情就会穿帮。
后来，麦姜姜捧着一堆活页和一脑子的浆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小鬼周呈宣撑着胳膊支在桌上盯着她看，距离近的像是在找眼屎。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同学了？”他问。
麦姜姜上午赌气甩门的时候，说的是今晚到同学家住。
“我睡沙发，又不影响你。”她说。
周呈宣笑了笑，指着桌面，“把我东西弄乱了。”
毕竟窥探了别人隐私，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给他归置整齐。
虽然那些打印的内容都来自社交网络，并不是什么隐私，但周呈宣这个行为的内在动机却是隐秘的。
他走到沙发旁，整个身体瘫陷进去，像一件铺展开来的大风衣。
“周呈宣～”麦姜姜问，“你怨我吗？”
他歪着脑袋看向她，没听清楚她刚才问什么。
“你怨我把你带来江城，害你什么都做不了吗？”麦姜姜将活页装进文件夹，冲他晃了晃，“你很不甘心吧？”
他笑的悻悻然，双手抱着脑袋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带。
“本来是不甘心，现在不了。”
归置好桌面，麦姜姜靠向椅背，脚蹭着地毯，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办公椅，问他为什么现在不了。
周呈宣说，因为他现在相信，那个活着的人就是自己，而这个不人不鬼的自己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存在，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想知道了。
换句话说，他相信有两个自己，那就不存在原先以为的，自己死了变成鬼，却因为被对面世界误判以致无法轮回转世只能灰飞烟灭的冤案。
所以他甘心。
麦姜姜问他为什么那么肯定那个也是他自己。
他说，那个人不仅仅和他长的一样，声音一样，连和别人说话时下意识的反应和动作，发微博的断句、标点符号使用习惯和语气助词都一模一样，总之能分析的一切他都分析了，事实证明，那完完全全就是自己。
麦姜姜却始终在想刚才自己向张有清询问琼丽华的事。
她起身跑到沙发前，盘腿坐在地毯上，又打开了茶几上放着的面包和牛奶，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未必，你能搜集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模仿的。”
周呈宣淡淡道，“你说的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可为什么要模仿？去哪里找来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万一是被杀了呢，杀你的人要他模仿。”
“图什么呢？”
“逃避刑事责任啊。”
麦姜姜虽然经历了如此灵异事件，但一思考起来，还是下意识的绕过神秘力量，选择用现实世界的逻辑去猜想。
所以周呈宣说，“你说的这个可能性，比有两个我的可能性还小。”
她趁此时机问：“琼丽华是谁？”
很显然这个问题令他紧张了一瞬，周呈宣撑起身子审视她，见她还在就着牛奶吃面包，没什么异样，随即又倒下，拿小臂覆在眼睛上，很是惆怅。
“这是我的隐私。”
麦姜姜叹气，“你还剩多少天？92天？”
沙发上的人身子一颤，即便他是个鬼，或者是人分裂出的未知生命体，到底有着一切人的喜怒哀乐，特别是恐惧，7.30这个数字，对于他来说就像丧钟，日子一到，他会再死一次，或者是彻底的死去。
“周呈宣，都到这时候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麦姜姜看出他对于彻底死亡的恐惧，想帮他。
“我刚才问了张有清，她不认识琼丽华，我觉得这是破绽，可我对你了解太少tຊ，想不到别的。”
周呈宣拿开胳膊，身子从沙发上滑下来，也学她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他再次审视了她半晌，缓缓开口，“不仅有清姐不知道，艾闻也不知道，工作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是什么人？”
“照顾外婆的护工，却也不止是护工，可以说是我和外婆的亲人。”
“外婆？”
“嗯，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你的朋友知道吗？”
他神色黯淡，撇撇嘴，“我哪有什么朋友，出道前的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出道后认识的人全是合作对象，嘴上说是朋友......”他两肩一耸，“反正我没有朋友。”
麦姜姜机械的点点头。
真可怜，都快三十了，活得像个赚钱机器，连个朋友也没有。
同情和悲悯突然占据了上风，她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虽然可能做不长，但是我想帮你。”
周呈宣不屑的笑了一声。
麦姜姜不甘心，继续说，“你不要去在意那个人，那个人未必就是你自己，你看你现在丧眉耷眼的，那个人也会心情不好吗？不会，他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短视频，在请剧组的人吃炸鸡呢，我看他开心的很。所以，你们是各自独立的。”
周呈宣有些怔然的望着面前的女孩，不是不感动，只是不认同。
“没有用的，我连太阳都见不到，难道大晚上的冲到他面前质问他我是怎么来的吗？再说，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周呈宣，你先不要想这么多，你告诉我你的事情，越隐秘越好，如果你真的死了，那就有资格去到该去的世界，对面世界也有你想念，想见的人吧？”
比如说，母亲？麦姜姜没敢问。
只见周呈宣红了眼，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如果你真的没死，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也走的痛快，总比糊里糊涂的湮灭的好。”
小鬼趴了将近十分钟，期间麦姜姜没再劝他，只默默的等候，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果然开口了。
麦姜姜从而得知，他的爸爸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抛弃了他和妈妈，妈妈带着他生活的很艰难，为了赚钱，不小心掉入了贩毒组织，妈妈没什么文化，被人欺骗利用，不但帮不法分子运送了毒品，还被陷害设计，自己也染上了。
后来妈妈入狱，他被送到了外婆身边。当时妈妈已经病得很严重，服刑不久后就死在了里头。从此他就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每日推着小车卖玉米和茶叶蛋，所以他饿不着。
琼丽华是外婆年轻时救过的一个女孩，外婆当时还给了她一笔钱劝她去学点东西，她去上了家政学校，工作后就搬来和外婆一起住，帮忙照顾外婆。
十六岁那年，他被艺校老师发现，得到了免费上学的机会，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婆时，外婆第一次不记得他了，外婆的脑子不好用了。
所以他一边学习，一边找临时的表演机会，因为外形出众，总是能拿到不错的劳务。
十九岁那年，出演了《青春有点咸》，一炮而红。
他有了钱，把外婆送到了最好的养老院，琼丽华也不必给别人做家政，可以专职照顾外婆一个人。不过由于养老院不许客户带私人看护，琼丽华在外婆的养老院找了一份工作。
周呈宣说，这些年来他赚的钱，一半留在自己的账户里，一半打进了琼丽华的账户，琼丽华接受，却从来不动那些钱，她说她有工资，而且外婆在养老院里也不需要花钱，那些钱她都留着给他将来娶老婆，等生了孩子，也送去国外读书。
可能是因为周呈宣的爸爸在抛妻弃子后就去了美国，不知赶上了什么机遇，后来赚的盆满钵满，在美国成了家，有了新的孩子，那孩子前些年还参加了什么世界级的考试，得了奖。
琼丽华就觉得，咱们也要争口气。
「咱们」就是周呈宣、外婆，琼丽华。
麦姜姜听的满心怅然，周呈宣却笑说，“我们都很争气，我十九岁就拿了最佳新人，这些年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合同金额逐年递涨。外婆也很争气，医生说失智老人身体往往衰退的很快，但我给外婆请最好的辅导医师，吃最好的保健品和食物，外婆的身体很稳定。华姨也很争气，她的身体很好，这两年还学会了跳交谊舞，跟养老院里年轻一点的爷爷奶奶跳。”
麦姜姜消化了这些信息后，问道：“你让华姨给我转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周呈宣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一向是我怎么说华姨就怎么做，不带多问的。”
“那也得打电话，发微信吧，怎么说的？”
“我先跟她通了个微信视频，说这个号是我新开通的，以后就用这个号联系她，我告诉她我托人帮忙买了个东西，然后就把你账号发给她，让她转二十万过去。”
“然后呢？”麦姜姜问，“你是在后半夜发的微信吧，如果她作息正常，第二天醒来才会看到，看到后肯定会联系你，可那时候你已经休眠了。她见你不回微信，会联系你原来的号吧？”
“不会，我特地叮嘱她，只能给我这个新号发微信，如果我不回，就等一等，华姨很谨慎，以前也不会主动联系我，她很怕我妈妈的事情影响我的工作。”
麦姜姜点点头，现在的网络环境动辄喊打喊杀，毒贩的儿子，下场不会好。
想了想，她又说：“如果照你的假设，那个人也是你，那么外婆和华姨也是他的牵绊，他肯定会去看她们的，你以前多久去看她们一次？”
“一般情况下一个月，拍戏抽不开身的话会更久，但会打电话跟华姨吱一声。”
一个月，小鬼回来这个世界，算算也将近一个月了。
“你记得上次去是哪一天吗？”麦姜姜问。
周呈宣忽然脸色一变，掏出手机盯着上个月的日历看了许久，样子有些痛苦。
“怎么？不记得了？”
他抬头看向她，“记得，我应该是将近两个月没去过了。”
“两个月？”麦姜姜觉得很奇怪，“那你之前联系华姨转账的时候，她有问过你吗？怎么那么久没去看外婆。”
他摇摇头，“她没有问。”
麦姜姜吸了一口气，背后有些凉，“今晚，你给华姨发个微信，随便找个理由，问问她记不记得你上次去的具体日期？”
周呈宣问，“你怀疑，那个人去了？”
“我怀疑，你是出事那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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