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宋知初用力挣开他的手。顾陈抓得紧，拉扯间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痕迹。宋知初摸一摸发疼的皮肤，忽然觉得徐立给她难堪的行为无可厚非。她和顾陈的关系不清不楚，或许早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宋知初说，“以后有事找谢泽，别找我了。”顾陈眨眨眼，脑袋没转过弯来，“为什么？”“你不觉得你太麻烦我了吗？”宋知初指着手表，“你知道我有多累吗？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本来我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如果不是为了接你，我早就洗完澡躺床上准备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宋知初坐地铁来到临江苑站点，因为人多，有人不小心碰到她的肩膀，她以为是顾陈，下意识回头，却对上一个大妈的脸，“姑娘不好意思啊，刚刚太挤了……”
“没事。”宋知初转回头，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没看到顾陈。
一天过去，宋知初没收到顾陈任何消息。
平时就算是上班时间，顾陈也总是时不时和她聊天，比如在茶水间和同事聊起的八卦，又比如在网上刷到的搞笑段子，还有路上看到的奇形怪状的树和云朵。
但是今天，顾陈什么都没发。
晚上，宋知初收到徐立要来接她去吃饭的消息，但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她临时接到了主管发来的文件，说今晚十点前要把初稿交过去。
徐立这次倒是没有取消吃饭的邀约，说可以等她一起。
一直加班加到九点，终于把初稿交上去，宋知初走出鑫和大楼，徐立接过她的挎包，“加班辛苦了。”
宋知初对徐立突然之间的体贴有些吃惊，把挎包拿回来，“不用，也不重，我自己背吧。”
徐立把包还给她，嘴里念念有词，“好，自己背也挺好的……毕竟是自己的包，给别人背也不太合适……”
宋知初觉得有些尴尬，转换话题，“我们去哪里吃饭？”
徐立说了一家餐馆的名字，帮宋知初拉开车门，“我订了座，去了就能吃。”
宋知初坐进副驾驶，徐立系好安全带要开始出发，一看表盘却提示还有乘客没系安全带，侧头去看宋知初，看到她还没系安全带，于是提醒，“安全带，麻烦系一下。”
宋知初这才想起来，伸手去拉安全带，谁知道一只手突然横到面前——徐立突然压了过来，脸涨得通红，作势要帮她系安全带。
徐立的气息喷到脸上，宋知初下意识屏住呼吸，一把推开他，“我……我自己来吧。”
徐立装作无事坐回驾驶座，宋知初动作利落系好安全带，如释重负，“可以了，开车吧。”
见气氛过于安静尴尬，宋知初开始找话题聊天，“你还没吃饭吧？”
“八点的时候饿得受不了了，去吃了一碗面。”徐立实话实说。
“抱歉，我工作太忙了，下班时间也不能保证。”宋知初有些愧疚。
“以后也会这样吗？”徐立问。
“什么？”宋知初没懂。
“以后转正了也会有加班的情况发生吗？”徐立重新问了一遍。
“说不好。”宋知初隐约觉得徐立对自己经常加班的情况不满意，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以后你饿了就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
徐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专心开车，宋知初看他没有继续的意思，也识趣地不再没话找话。
商场外没地方停车，徐立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路上还不忘提醒宋知初，“我们可以吃快一点，这里一小时内停车是免费的。”
宋知初点点头，同意，“好。”
停好车，宋知初突然收到谢泽的电话，“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宋知初有不好的预感。她和谢泽不熟，但顾陈的朋友里她只认识谢泽，所以每次谢泽主动找她，一般都是顾陈出事。
“顾陈喝醉了。”谢泽说了说目前的情况，“你要是有空，就接他回去吧，要是没空也不勉强，我一会儿接他去我家里。”
宋知初转头看徐立，后者看到她询问的眼神，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又要走？”
宋知初忙摇头，“没有没有。”
安抚好徐立，宋知初回到和谢泽的聊天，“我现在在忙，你一会儿送他回家吧。”
“行。”
来到餐馆坐下点好菜，宋知初放心不下，发消息给顾陈，没得到回复。心不在焉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对面的徐立突然开口，“是你那位朋友找你吗？”
“名字叫顾陈的那个。”徐立补充。
“不是，没有。”宋知初关掉手机。
“我记得你们是发小？”徐立问。
宋知初点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徐立问。
“应该......没有。”宋知初迟疑道。顾陈没提过女朋友，身上也看不出谈恋爱的迹象，她一直默认顾陈没有女朋友，但是被徐立这么一问，她却不能肯定。
徐立突然冷哼一声，“难道你不清楚吗？”
宋知初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我之后问问他吧。”
服务员推着推车来上菜，徐立开始翻旧账，“你上次也是因为他放我鸽子。”
见徐立在外人面前不给她留情面，宋知初心里有点不满，但还是耐住性子解释，“他出车祸了，我不能不管他。”
“他没有爸妈没有朋友？”徐立往后靠到椅背上，“为什么第一时间找你？”
宋知初瞄一眼服务员。服务员面无表情专心上菜。
“他不想让爸妈担心。”宋知初说。
徐立好像没听见她的辩解，语气平静，但声音放大，阴阳怪气道：“出了车祸不叫救护车，第一时间找上你？哦，难道你不是什么不知名小公司的美工，是大医生，能起死回生，全世界只有你能救他。”
宋知初眉头紧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周围几桌客人都好奇看向了他们。
服务员上完菜，一脸镇定开口，“菜品已经全部上齐，先生女士请慢用。”
服务员离开后，宋知初尝试和徐立商量，“这件事我们吃完饭再谈，可以吗？”
停了停又补充道，“一小时内停车免费，我们先吃饭。”
徐立这才闭嘴，没再继续。
相对无言吃完一顿饭，两人快步回到停车场取车。开出停车场后不久，徐立看了眼手机，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超时了，停车费八块。”
宋知初自觉掏出手机，给他转过去四块。
徐立收到转账，这才继续开口，“刚才是我说话太冲动，你别介意。”
“没事，我也有让你误会的地方。”宋知初收好手机，平静回答。
“我认为，虽然我们只认识了几天，但我们已经在交往。”尽管语气有所缓和，但徐立神色依旧冷漠，“宋小姐，我知道你们这种打扮漂亮的年轻女生不乏追求者，但我希望你能和除我之外的其他男人保持距离，无论他是什么人。”
“我不是小气的人，但尊重是相互的，我可以弥补你经济上的不足，希望你也能照顾我的感受，从今以后把我放在你的第一位。我们现在虽然没感情，但培养好感情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努力。”
“尤其是你。”
宋知初动动嘴唇想反驳，但最后只说：“抱歉，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路无言回到家楼下，徐立降下车窗，最后一次提醒她，“宋小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宋知初看着他把车开走，踢一脚路基撒气。
她气徐立在她面前高人一等的姿态，也气自己理亏，没有马上顶撞回去，同时又替自己委屈，工作上受气至少还能赚点窝囊费，在徐立面前受气却是什么都得不到。
正烦着，又接到谢泽的电话，“宋知初，顾陈一直叫你的名字，你要不要来接他？”
“喊我名字干什么？”宋知初更烦了。
谢泽欲言又止，久久才回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
跟着导航走进一条闹哄哄的美食街，宋知初终于看到站在店门口的谢泽。
这是她高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再见谢泽。谢泽变化不大，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眉眼，但脸部线条已经柔和了不少，看起来比以前随和。
“这儿。”谢泽举手示意。
“怎么换地方了？”宋知初问。以前他们聚会多是在酒店豪华包间又或者是哪个会所，现在换了这么一个接地气的烧烤店，她还以为找错了地方。
“昨天还是老地方。今天轮到我请客，但我前阵子刚买了车，手头有点紧。”谢泽不好意思笑笑，带宋知初进店，指了指座位上不省人事的顾陈，努努嘴，“其他人都回家了，就剩他不肯走。”
“你开车来了吗？我帮你把他搬上车。”谢泽问。
“我打车来的。司机在外面路口。”宋知初怕把念春惠的车染上酒气，特意叫了网约车。
谢泽俯身摇摇顾陈肩膀，“醒醒。宋知初来了。”
顾陈睡眼惺忪，认清来人后哼哼两声，撑着手臂要坐起来。
谢泽见顾陈终于肯配合，把他一条手臂搭到肩膀上，将他架起来，“走了，她接你回家。”
宋知初和谢泽一人一边，架着顾陈走到路口。宋知初打开车门，谢泽毫不温柔地把顾陈一股脑塞进车后座，拍拍手，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他家的钥匙。”
“等回到家，他应该醒得差不多了。”谢泽往车里看了看，“要是他还装睡，你朝他脸上来一巴掌，保准醒得又快又彻底。”
宋知初只当谢泽在开玩笑，“好。”
“行，你们先走，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谢泽把该说的话都嘱咐完就走了。
顾陈醉得迷迷糊糊，宋知初怕他自己一个人在后座会磕着碰着，于是也坐进了后座，替他系安全带。
将安全带一头扯出来，绕过胸前，快要扣上的时候，顾陈突然一抬手，宋知初被他吓到，一不留神，安全带就缩了回去。
顾陈把手抬起来虚抓了几下空气，又耷拉回去，宋知初于是又靠近他去扯安全带。
这次倒是顺利扣好了，但顾陈觉得肩膀勒得难受，自己摸索着解开了。
咔哒一声，宋知初又给他扣上。然而这次扣好了之后，顾陈按住了她的手，半睁着眼，嘴里直哼哼，“我不要。难受。”
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顾陈浑身发热，手心更是烫得像炭火，宋知初微凉的手腕被他一瞬间捂热，心跳骤然加快。
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们几乎脸贴脸。
路灯透过车窗在顾陈脸上打下一片暖黄光影，半睁的眼皮底下，眼睛如同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宋知初望进这双闪烁着金黄的眼睛，一时失神。
和变化不大的谢泽恰恰相反，顾陈其实变了很多。更浓的眉，更密的睫毛，更挺的鼻梁，经过磨砺却不失细腻的皮肤……
变化最大的是眼神。
她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现在却发现，他安静下来后的眼神比谢泽还要凌厉几分。
再一眨眼，顾陈却又变得柔和，还对她笑了笑。
——
顾陈的小出租屋很整洁，除了各种手办占据了沙发旁边的一整面墙以外，其他家具都规规矩矩。
宋知初把顾陈放倒在沙发上，先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
顾陈躺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不停翻身，宋知初一杯水还没喝完，就听见客厅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走过去一看，顾陈摸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好痛……”
宋知初看他自己站了起来，要扶他的手收回，“醒了？”
顾陈听见声音勉强睁开眼，看到她手里拿着水杯，接过来就喝。
宋知初急了，“这是我刚喝过的……”
顾陈咕咚咕咚全部咽下，微微低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她，“还渴，还要。”
宋知初拿他没办法，只好再去给他倒水，谁知她刚一转身，顾陈像熊一样趴到她后背，整颗脑袋埋在她肩窝，“我好难受……好晕……怎么办……”
顾陈下巴冒出的胡茬扎在后颈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摩擦，又酥又痒，宋知初红着脸转身扶住他，“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真的吗？”顾陈站不稳，坐倒在沙发上，顺势拉住她细细的手腕，眼神迷离，声音黏腻，“你别骗我。”
宋知初没理他突然之间的矫情，把手抽出，进厨房去找蜂蜜。
泡好一杯蜂蜜水，宋知初发现顾陈已经给自己找了毯子盖在身上。隔着毯子摇一摇他肩膀，宋知初喊他，“醒醒，起来喝蜂蜜水了。”
顾陈磨磨蹭蹭坐直，双颊红得像上了妆，“你喂我。”
宋知初发现这人越发得寸进尺，掀开毛毯朝他手臂上实打实拍了一巴掌，“到底喝不喝？”
顾陈疼得往后一躲，整张脸皱成一团，不再废话，“喝，喝。我马上喝。”
看着顾陈把蜂蜜水一饮而尽，宋知初看看时间，起身准备离开，顾陈赶紧拉住她，“你要去哪？”
“我回家。”宋知初用力挣开他的手。顾陈抓得紧，拉扯间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色痕迹。
宋知初摸一摸发疼的皮肤，忽然觉得徐立给她难堪的行为无可厚非。
她和顾陈的关系不清不楚，或许早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宋知初说，“以后有事找谢泽，别找我了。”
顾陈眨眨眼，脑袋没转过弯来，“为什么？”
“你不觉得你太麻烦我了吗？”宋知初指着手表，“你知道我有多累吗？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本来我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如果不是为了接你，我早就洗完澡躺床上准备睡觉了。”
顾陈认真看着她，“你可以留下来。”
“这不是我留不留下的问题，”顾陈的回答避重就轻，宋知初不知道他到底是否完全清醒，只知道她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我不是你爸妈，你也不是小孩了，我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你。”
顾陈听完，脑袋耷拉下来，很快又抬头，眼巴巴看着她，眼眶发红一脸委屈，“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找我。”
宋知初见顾陈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反而还倒打一耙，直接气笑了，“所以你故意报复我是吗？”
“没有。”顾陈站起来，声音小心翼翼，“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见见你。”
忽然间，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宋知初低头去看来电，备注是妈妈。
念春惠迟迟等不到她回家，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还在加班。
宋知初狠下心一把推开眼泪汪汪的顾陈，将他家的钥匙放到餐桌上，“我现在回去。”
念春惠担心半夜打车不安全，要开车来公司接她，宋知初怕暴露，随口扯谎，“我同事有车。她送我回家。”
念春惠这才放心挂掉电话。
宋知初拉开门，顾陈吸着鼻子趔趔趄趄跟上来，“我也有车。”
“你没醉？”宋知初反问。
顾陈抹一把泪，“你留下吧，外面黑。”
“还装？”宋知初眉头紧皱，双手交叠抱胸。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谢泽叮嘱她说要给顾陈来一巴掌了。
顾陈不语。他确实在慢慢清醒过来。
“既然你已经清醒，那我们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吧。”宋知初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划清界限。尽管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也不想总是被你麻烦。”
顾陈沉默。
“都是成年人了，你的女朋友肯定也不想我和你走得太近。”
“我没有女朋友。”顾陈解释。
宋知初顿了顿，“以后总会有的。”
顾陈抿抿唇，“......是因为徐立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现在说的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宋知初异常冷静，冷静到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你想见我，于是不管不顾把我叫过来，好，我来了，我加完班受了气过来照顾你，你高兴了，最后我一个人深更半夜回家。你说你可以留我过夜，但你想过我们是什么关系吗？不是亲人，不是情侣，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吗？”
“就算我今天晚上留下了，第二天早上怎么办？一大清早赶回家换衣服？就算我不用睡觉，可以来回跑，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还是说继续穿前一天的衣服上班？这样你让别的同事怎么看我？”
“还有，我很快就要和徐立结婚，他不喜欢你和我走得太近——”
“不喜欢我又怎样，我管他喜不喜欢我。”顾陈断章取义任性打断，往前摇摇晃晃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撑住她肩膀帮自己站稳。
宋知初往后退一步，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让他扑了空。
“我也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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