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话的!你白阿姨和弟弟既然是陆家人,为何进不得这墓园?”陆文礼气得拿拐杖指着陆应淮。陆应淮将墓碑前的几束花丢到一边,放下带来的鸢尾花后对着秦婉的遗照拜了拜,“墓园的安保即刻就到,到时候会将你们“请”出去。”他特意加重了“请”这个字眼。每年光是他捐给墓园的钱就是笔不小数目,墓园没有人敢得罪他,自然是他一个电话,无论什么要求都有人照办。陆文礼知道陆应淮这个不孝子来真的,口中说着“要翻天”“逆子”之类的话,由着白盛萍将他扶到墓园停车场,楚棠见状也跟上去,只不过她正要伸手去拉加长保姆车的车门,车子启动了。
陆应淮仰头将浓茶一饮而尽,古董茶杯的杯底重重磕在桌上,他刷地起身,眼底涌动着火山岩浆,来势汹汹以至于下一秒仿佛就要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喷薄而出。
“你不配去看她。”
说完这句话陆应淮大步离开书房。
陆应淮几乎一夜未眠,每每到母亲忌日的头天,他都会犯头疼的毛病,一头野兽从他出生那天就形影不离跟着他,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啃噬他的血肉,经过常年的喂养,这头野兽随时都可能占据他这具缺少灵魂的身体。
他烦躁到极点,起床到阳台上抽烟,烟雾顺着喉管进入肺部,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他才感觉到胸腔里心脏的存在,组成身体的细胞方如春草那般苏醒,只是他仍然荒芜而悲凉。
今早的陆家不同于以往,安静得过头,陆应淮抽完烟后回屋洗漱。
秦婉的墓园位于郊外,驱车过去要两个小时,陆应淮一路心不在焉开车,中途追尾一辆大货车,司机骂骂咧咧下车讨要说法,在看到陆应淮那张阴沉可怕的面容后知道惹不起,接受了用钱和解,反正陆应淮给的钱多,修车的钱绰绰有余。
墓园的守墓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身材矮小,穿着朴素,在见到陆应淮后跟他打招呼,陆应淮颔首,老头看着陆应淮高大的背影连连摇头感叹,这孩子模样好有礼貌,就是眉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阴郁。
人呐,非要走到生离死别那天才能释怀,才能放下尘世间所有羁绊。
陆应淮拿着一束新鲜的鸢尾穿梭在墓园中,修长挺拔的身影略显落寞,裁剪考究的黑色西装搭在臂弯上,清晨的阳光不吝啬地洒满他全身,给他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出几分柔和来。
天际炸响一声闷雷,乌云迅速聚集,遮住了徐徐上升的朝阳,楚棠在秦婉的墓碑前放下一束带着露水的百合,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默不作声走到陆锦川身旁。
陆文礼和白盛萍已经祭拜过,楚棠不动声色扯了扯陆锦川的袖子,示意到陆锦川了,这是今早白盛萍交代给她的任务,让她看着点陆锦川,以防陆锦川在秦婉忌日这天做出什么惹老爷子不高兴的事。
陆锦川不耐烦地收起手机,吊儿郎当地上前,只是不等他祭拜就听到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谁让你们来的。”
陆锦川陡然听到这声音快吓尿了,慌忙从秦婉的墓碑前走开,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不断用眼神给白盛萍求助。
白盛萍自身都难保,陆应淮那么聪明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是她缠着老爷子要来祭拜秦婉。
她就是要让秦婉看看,秦婉根本抢不过她,秦婉当初爱陆文礼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不但失去一切,还惨死街头,秦婉命薄,不然她真想在秦婉生前当面好好炫耀一番。
这么多年来,陆应淮严令禁止她跟陆锦川进墓园,但她总能找到机会说动老爷子。
说来说去老爷子对她跟对秦婉是不一样的。
想到自己得到老爷子的偏爱,白盛萍多了几分底气,陆应淮不过是秦婉生下来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对她横眉冷目,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底气仅仅是老爷子在场才会有,一旦她单独面对陆应淮,对陆应淮打心里的恐惧还是无论如何都存在。
“我母亲不希望见到你们。”陆应淮站定在墓碑前,冷淡启唇赶人。
陆文礼想趁今天与陆应淮缓和一下父子关系,昨晚跟陆应淮闹得那么僵,父子不合的事传出去得招来外界多少猜疑,但他还没开口,陆应淮脑后就好似长了眼睛,语气越发漠然:“父亲,连你我都不想让你进墓园,怎么还带无关紧要的人进来?我母亲性格软弱不要紧,我作为儿子,如果有人惹她不开心了,我保证会加倍还回去。”
白盛萍和陆锦川同时打了个寒颤。
陆应淮这话,可不就是说给他们母子二人听。
要是人死有灵魂,秦婉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陆文礼,其次是他们母子二人。
“你怎么说话的!你白阿姨和弟弟既然是陆家人,为何进不得这墓园?”陆文礼气得拿拐杖指着陆应淮。
陆应淮将墓碑前的几束花丢到一边,放下带来的鸢尾花后对着秦婉的遗照拜了拜,“墓园的安保即刻就到,到时候会将你们“请”出去。”
他特意加重了“请”这个字眼。
每年光是他捐给墓园的钱就是笔不小数目,墓园没有人敢得罪他,自然是他一个电话,无论什么要求都有人照办。
陆文礼知道陆应淮这个不孝子来真的,口中说着“要翻天”“逆子”之类的话,由着白盛萍将他扶到墓园停车场,楚棠见状也跟上去,只不过她正要伸手去拉加长保姆车的车门,车子启动了。
楚棠被单独留在了墓园。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楚棠掏出手机想打车,但这个墓园地处偏远,半天过去也没有人接单,楚棠心里的希望一点点落空,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秦婉的墓前。
陆应淮已经走了,那种压迫人的气势随之消失,楚棠望着遗照上笑得温柔的秦婉,莫名想到了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母亲。
雨水渐大,很快给墓碑蒙上了一层水雾,楚棠从兜里拿出针脚歪歪扭扭的手帕仔细地擦起墓碑来,手帕是母亲给她绣的,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陈旧泛黄,但她没舍得丢。
陆应淮去而复返,原本他已经回到车里,但是他担心秦婉害怕雷雨天,于是撑伞下车,等他打着黑伞重回墓园,就见浑身淋湿的楚棠坐在墓碑前,声音轻柔地在诉说什么。
走近了,楚棠的声音也就混着雨水传进他耳朵。
“阿姨,您好漂亮,看起来就很温柔。”
陆应淮安静地听下去。
“可惜您的儿子不像您。”
陆应淮挑眉,坏心情仿佛得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出声把楚棠吓得大惊失色,再借着这个由头欺负楚棠,让楚棠再也不敢背地里说他坏话。
但他没有,他只是始终平静地听着楚棠自言自语。
楚棠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阿姨,您让我想起我妈妈,我妈妈也很温柔,可惜她在病床上,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醒来。”
楚棠轻轻倚靠在墓碑上,眼泪混着雨水落下,“阿姨,生活真的好难啊,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苦痛。”
大伞遮在了楚棠头顶。
“收回你的眼泪,在这种懦弱的女人面前哭,她不会保佑你。”
楚棠从沉重的悲伤中回过神,眉头蹙得紧紧的,忍了又忍,怂怂顶撞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可能有懦弱的女人,但绝对没有一个懦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