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看到George拍的照片开始，蒋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那是猎人惯用的小把戏：用很多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动声色地靠近。
　　老狐狸经验老道，处理男tຊ女之事游刃有余。他当然不会硬来，却会有意无意提供很多接近他的契机。他信号释放得不露痕迹，碰到合拍的自然而然就滚到一起，碰到硬骨头就全身而退，不留下任何把柄。
　　蒋律揉揉眉心，边撸着Minimax，边将今日种种复盘一遍，吃不准George还会不会有进一步动作。
　　Rebecca：【Aidan，在忙吗？我正好逛到你家附近，出来喝一杯？】
　　他不假思索左划对话框，删除。
　　几分钟之后，手机嗡嗡响起，一声声敲得蒋律愈发心烦。
　　“喂？Rebecca？”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呢？”她娇嗔着责备。
　　蒋律语气平淡，“不好意思，没留意到。”
　　“哦，没事。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蒋律强压住不耐烦，今天这对男女轮番上阵，着实有点闹心。
　　“我都到你小区门口了，找你谈点公事。”对方不依不饶，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时间，说完就挂了。
　　蒋律随意套了件卫衣下楼，眼神只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四周是难以忽视的、她身上散发的幽幽香气。
　　天色将暗，Rebecca穿了件低胸V领针织衫，倚着路灯，妖娆迷人，“来啦。”
　　蒋律喉咙应一声，脚步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说吧，什么事？”
　　Rebecca是个聪明人，“不喝酒也行，有正事要说。George明年退休，老人家说让我自己找出路。我现在工作严重不饱和，Aidan，你看我当你助理怎么样？”
　　蒋律双手插袋，坦然应对：“从汇报架构来说，我暂时没有资格单独配一个助理。何况Cindy干得很好，我没有理由换掉她。”
　　“汇报架构可以不变，我继续汇报给George就行。我只是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工作，现在，以及回美国以后。”
　　Rebbeca没等到回复，自作主张安排：“实习生直接开掉不费事的，本来也干不了什么活。你说对吧？”
　　蒋律抬眸望去，“我外派到上海，不想对这边的事情指手划脚，目前也不需要额外的助理。还有个会，先回去了。”
　　Rebecca无谓地耸耸肩，笑容不变，“行啊，你再考虑一下。”
　　她纹丝未动，饶有兴致目送着蒋律的背影渐行渐远。她随手拍了张照片，思忖十几秒后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月色很美。」
　　陈念这会正在房间苦憋开题，一筹莫展之际，Cindy的电话如一颗重弹炸碎了夜晚的宁静。
　　“Rebecca那个妖精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Cindy声音沙哑，有很重的鼻音。
　　“她发什么了？”
　　“你快去看看。”
　　陈念疑惑着打开朋友圈，骤然屏息怔住。
　　说实话那个背影，模糊得很，再加上光线昏暗，可以解读为任何人。可陈念一眼认出那是蒋律和他家小区门口。
　　“蒋律在搞什么？被这种货色攻陷了？”Cindy在沙发上躺了一整天，刷到这条朋友圈时差点没咳死。
　　“我不知道呀”，陈念是真不知道，理智告诉她应该不会，可现实人家下了班还约在家门口见面呢。
　　“我靠！我靠！Vivian在群里艾特她问是不是Aidan家，她回了个害羞的表情。”
　　“害羞个什么劲，她想组撒？”
　　“这是宣誓主权吗？”
　　“你说蒋律看到她这个朋友圈什么反应？”Cindy激动不已，一句接一句。
　　“啊？”陈念这下是真的词穷了。她攥紧手机，一只手狠抠着书桌边缘的木屑；某一下用力过猛，指腹被剌破，疼得忙缩回手。
　　Cindy安静几秒，“姐帮你调查清楚，你好好睡觉，明天进公司聊。”
　　陈念对蒋律的喜欢，Cindy多少是能察觉出的。少女般的纯情从不适合在职场这样的环境里生根发芽，可偏就是这份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的真心更能打动人。她本无意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却又在这样的夜晚被激起了一股侠义心肠。
　　可具体怎么调查呢？当事人一个是老板，另一个一味打太极耍着大家团团转。她总不能直接冲进蒋律办公室，质问他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陈念觉得今天的开题报告是写不好了，她频繁下拉刷新朋友圈，想看看蒋律会不会点赞或回复什么。
　　并没有，陈念随即脑补出各种可能性，或许人家正私下里甜言蜜语。她越想越烦躁，头埋进枕头，闷声大喊：“烦死啦！”
　　第二天一早，助理们默契地撇开Rebecca拉了个群聊。有人翻出年会Rebecca和蒋律站在一起谈话的照片，分析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
　　【那时候就觉得两人站一起还挺养眼，没想到暗度陈仓了！】
　　八卦一起，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接着有人分享了家庭日的合影，Rebecca上半身微微侧向蒋律，笑得很甜。
　　也有人说蒋律看着不像喜欢Rebecca的样子。
　　【哎呀，欲盖弥彰呀，懂伐啦？】
　　群里你一句我一句，扰得陈念莫名心烦。她索性开了静音，钻进茶水间打算泡杯咖啡喝。人刚走近，视线内闪着一对身影：Rebecca正低声跟蒋律说着什么，眉眼弯弯。陈念识相地调转方向，端着空马克杯又回到工位。
　　蒋律听见动静撇过头，恰好捕捉到陈念的背影。他刚刚再一次拒绝了Rebecca的请求；Rebecca也不生气，末了还丢了一句：“随时待命为他效劳”，听得他莫名火大。
　　他憋着火，回到办公室，翻出和陈念的对话框，【昨晚开题写得怎么样了？】
　　他放下手机，盯着外面的动静。陈念呢，面无表情坐在桌前，压根没有碰手机。
　　几分钟之后，蒋律改用Skype：“昨晚开题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陈念下意识望向他，只那一瞬，很快便撤回视线。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很久，久到蒋律以为她要发来完整的开题报告，没想到最后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还行。】
　　蒋律：【忙吗？Minimax昨天差点跑丢了。】
　　陈念：【忙。】
　　奇怪，蒋律吃不准到底什么情况，不得不暂且压下满心疑虑。
　　另一边，群里的八卦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推测二人是不是在美国就有暧昧关系，才导致George和Rebecca一拍两散。Cindy实在看不下去，嗖地起身，走过场式地敲敲门，随即径直冲到蒋律办公桌前。
　　“找我有事？”蒋律还是头一回见到Cindy莽撞的模样。
　　“有事。”Cindy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眼一闭心一横，死就死吧。
　　“说。”
　　“您对办公室恋情怎么看？”
　　蒋律无端心慌，“怎么？”
　　“这两天公司有个八卦传得比较凶，我其实没什么立场打听老板的私生活。但毕竟算是我手下的人，还是得找您确认一下。”
　　蒋律更慌了。
　　“请问您和Rebecca在一起了么？”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Cindy提及陈念，他该怎么回答。可等对方的话说出口，蒋律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Cindy疯了。
　　“你烧退了吗？怎么还在说胡话？”蒋律一头雾水，被气笑了。
　　Cindy火速变脸，喜上眉梢；她掏出手机快速翻到那条朋友圈，“你看，我还以为昨晚官宣了呢。”
　　蒋律这下是真真实实被气到了；他不常动怒，却连着两天因为这对狗男女生气。“没有，纯属造谣。”
　　Cindy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挑挑眉，火速撤离，美其名曰急着帮老板公关。她郑重其事在群里告知此事纯属造谣，大家不要再乱说，并连发了好几个闭嘴的表情。
　　助理们都是聪明人，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既然Cindy发话就不再多嘴；沸腾了一早上的群总算消停了。
　　“蒋律说是造谣。”Cindy贴心地递上一颗定心丸。
　　“嗯，我知道了。”
　　陈念依旧开心不起来，从昨晚到现在，酿造出的小情绪堆积成团，一时半会无法自行消化。她闷闷不乐，又嫌弃自己实在矫情。
　　蒋律：【上次你朋友圈里发的哪家好吃的拉面，晚上一起去吗？】
　　陈念：【我论文开题还没写完，下周就是deadline了。】
　　蒋律：【吃碗面花不了太久。】
　　蒋律：【我五点半散会，你等我一会。】
　　陈念：【哦。】
　　直到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上了桌，陈念的脸色依然没有多云转晴。她挑起根根细面，再放回碗中，反复几次后嚼一小口，吃得异常安静。
　　蒋律正襟危坐，“我和Rebecca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屏蔽了她的朋友圈，如果不是Cindy，tຊ我压根不知情。”
　　“哦，我知道，Cindy辟谣了。”陈念埋着头，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蒋律家小区门口，以及为什么她会发那样的朋友圈。
　　“她昨天找我说想当我的助理，被我拒绝了。”蒋律透过雾气，试图找寻陈念的眼。
　　陈念刻意错目，“嗯。”
　　蒋律有点无可奈何，下意识举起手想揉揉她脑袋。手停在半空，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你这两天怎么了？语言能力退化很多啊。”
　　“论文憋得我大脑快短路了。”
　　蒋律见她眉眼舒展些，反问道：“你为什么昨晚看见了不直接问我？”
　　“问你什么？”
　　“朋友圈的事情。”
　　“老板的私事...八卦起来不大好吧。”
　　“老板...”，蒋律顿了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关心一下怎么了？再说，如果老板有绯闻，你需要第一时间找老板证实，必要时候帮老板公关。像Cindy那样。”
　　蒋律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起胡话来也可以这么一本正经，教她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会把人带沟里的职场技巧；可他现在管不了太多。
　　陈念不傻，听出来后半句是胡话。笑意冲散了郁结，她歪着脑袋，“这么多管闲事的助理，老板确定不会开了她吗？”
　　蒋律耸耸肩，“不会，我打算改天请Cindy吃饭。”
　　陈念频频点头，“我告诉Cindy选贵的。”
　　“行。”蒋律如释重负，“要额外加一份豚肉和溏心蛋吗？”
　　提议正中陈念下怀，“好啊。”
　　中午饭没怎么吃，这会她的食欲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