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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张秀兰回来,夏夏一下子扑了过去,“妈妈,你回来啦!”
  她一把接住女儿,抱进怀里,“你在家听奶奶话没有?”
  夏夏玩得整个小脸红扑扑的,“听了听了,我还帮敏敏姐姐和禾禾姐姐收拾屋子了呢。”,她抬头看向旁边的杨鸣谦时,微微错开了目光。
  夏夏有点儿怕他,说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叔叔。当然,这是赵敏敏在之后转述的。
  冯老太抬起头,“回来了,咋样?”
  张秀兰回道:“多亏了杨总,就在那房梁上加了几根木棍子,叫啥来着...哦叫枋木,现在结实得很。上面还说是要弄什么防水材料,我们随手从村子里头捡了些碎瓦先垫上,等到时候路通了,叫老郑他们下山搞点,那个什么来着......”,郑秀兰转头看向杨鸣谦。
  杨鸣谦淡淡补充,“防水卷材,或者直接买钢板铺设在屋顶,也能防水。”
  “对对。”
  冯老太笑呵呵地点头,“真是多亏了杨总了。”
  董嘉禾听杨鸣谦被一口一个“杨总”地叫着,快要憋不住笑出来。
  “别叫我杨总了,我是晚辈,两位叫我鸣谦就行。”
  “行行。收拾好了就行,那我老太婆就先回去了。哎呦,人老了,身体不行喽。”
  冯老太人年龄大了,看见儿媳妇回来了,站起身来准备回屋,她住在西侧的房子里,挨着鸡圈。
  虽说这几天下了大雪,但明天夏夏依然要去上学,她也被张秀兰拉着回屋检查作业。
  现在才九点过,不管是董嘉禾,赵敏敏,还是杨鸣谦都没有一点儿睡意。董嘉禾生怕和杨鸣谦对视,只能仰头看天。
  她头一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赵tຊ敏敏看情势不对,拿起手机晃了晃,“那我先回屋给我妈妈打个电话。”,溜进了房间。
  杨鸣谦顺势坐到了冯老太坐过的小木板凳上,与董嘉禾不过半臂之隔。
  他身上有熟悉的香水味,淡淡的,被外面的雪冲刷了一些,带着凛冽的寒气,余光里是他伸出来的还套着西装裤的腿,沾满了灰尘的皮鞋。
  小木板凳很矮,廊下的灯很微弱,天上的星星很亮,周围很安静,董嘉禾却有些不敢回头。
  桃墟村的夜晚很冷,董嘉禾缩着身子抱紧手中的暖水袋。
  雪依旧在下,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还留下刚刚夏夏和赵敏敏捏出来的一个四不像的娃娃。
  张秀兰家的格局和传统的四合院布局类似,但没有那么方正讲究。一个四开间的主屋,中间是堂屋(也就是客厅),左右各一个卧室,出来有双扇门,主屋做了台基,从门口出来,檐下又一个小小的露台。
  董嘉禾坐的位置背后,正好是她和赵敏敏所在的房间。隔着关的不怎么严的屋子,她还能依稀听见赵敏敏和她爸爸妈妈正在视频通话。
  杨鸣谦坐在她旁边,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过了没一会儿,他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问:“一直仰着头,不累吗?”
  董嘉禾依旧维持着头上扬的动作,“我在欣赏星星。”
  “好看吗?”
  董嘉禾回应的漫不经心,“好看。”
  倒也是实话,没有那些绚丽的城市灯光,桃墟村的夜空有种接近原始的,古老的,神秘莫测的深邃感。
  杨鸣谦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比采尔马特的星星还好看吗?”
  采尔马特?
  距离她在采尔马特看星星,好像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
  那年她一时兴起,想去采尔马特滑雪,结果刚刚上山,就刮起狂风,天色阴沉地像是黑脸包公一般,扑面而来的风雪刮得脸生疼,马特宏峰发生了小型雪崩。
  她戴着护目镜都被那狂风吹得找不着北,被教练拉着逃命似地下山。
  本以为此次滑雪之旅要到此终结,谁想到第二天,采尔马特却是一个超级棒的大晴天,山上能看见彩虹,到了夜晚,抬头还有深邃的星空。
  她还专门发了个朋友圈记录那次惊险的经历来着。
  杨鸣谦也看到了。
  “差不多吧。”她说了个实话,采尔马特和桃墟村所在的纬度其实差不多。
  眼看着气氛又要冷下来,董嘉禾想让他赶紧回去,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回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吗?”
  杨鸣谦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她去世了。”
  董嘉禾一下子坐直起来,有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生病。”
  董嘉禾喉头哽住,她本想说她可以帮着找找医生,转而又想起自己决然的分手,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好像是能洞察她内心所想,杨鸣谦又开口道:“她的病看不好,谁来也没用,多少钱也没用。”
  “哦。”
  钱不是万能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但有时候,有钱还是好的,至少比没有钱好一点。
  她与杨鸣谦的妈妈素未谋面,此时也谈不上为她伤心痛苦,只是淡淡地有点惋惜,为杨鸣谦,也为她自己。
  外面的风雪不停,有些越过屋檐朝着他们来,董嘉禾伸手去接,被暖水袋暖得微热的掌心根本接不住它们中的任何一片。
  董嘉禾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杨鸣谦也不是,那些酸唧唧的安慰和客套于他们并不适用。
  她想了想说:“那你看。”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最亮的那一颗就是我妈妈,另一颗最亮的就是你妈妈,希望她们能保佑我们早日平安地回到北京。”
  董嘉禾双手合十,许愿似的。
  杨鸣谦被她的动作逗笑,弯了弯唇角,“最亮的星星只有一颗。”
  “不,根据光的反射原理和透视关系,我们坐得位置不同,看到的大小也不同,在我的位置看见的最亮的是我妈妈,你位置看见的,自然是你妈妈喽。”
  小时候跟着何之仪学画的时候,她说,近大远小,董嘉禾牢记在心。
  似乎被她神奇的脑回路所感染,杨鸣谦勾着嘴角,同样看着天上闪亮的群星,“你说得对。”
  一个看起来有些悲伤的话题被绕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廊下,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说工作太正式,说私事又似乎太亲密,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看看雪,赏赏月。
  就这样呆坐着,耳边是赵敏敏和她爸爸妈妈通话的声音。
  “敏敏啊,你把摄像头打开,我们看不到你。”
  “奥,开着呢,给你看下我现在住的房间......”
  “这床看着有点硬啊,你叫他们多给你铺点被子,那里下那么大雪多冷啊,你穿得太少了,妈妈给你说你别嫌烦,你现在年轻不觉得......”
  ......
  木凳子矮矮的,曲着腿弯着腰,董嘉禾向后仰靠在廊下的墙上,待得有些烦了。
  手上的暖水袋逐渐变凉,外面的风雪没停,很快就将他们刚刚的脚印淹没了,就连夏夏和敏敏刚堆的娃娃也没能幸免,被雪淋得没有形状了。
  这风雪下来,不管是高楼大厦,农舍梯田,连其中的人都一并侵蚀了。
  张秀兰辅导冯夏把作业写完,见董嘉禾他们还没睡,又披着厚棉袄,撒着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拖鞋,走到廊下来。
  “你们还不睡哇?”
  董嘉禾摇摇头,“张姐,你们先睡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张秀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见她背靠在墙上,“哎呦”一声,几步上前将董嘉禾拉着坐直,眼睛看向她后背,“忘了给你们交代了,这墙不能靠,一靠一身墙灰。”
  张秀兰看着董嘉禾的大衣后背一片已经沾上了一片灰白,随着她的抖动,还往下掉着一簌簌墙灰,眉毛拧到了一起。
  “你赶紧进去,把外套脱下来,我给你收拾收拾。”
  张秀兰赶紧进屋去倒了些热水,洗了一条毛巾,拧干水分。
  董嘉禾扭过身子,去看自己的后背,果然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头脑顿时有些胀痛。她来的时候想着只待几天,冬天外套又厚重,不方便携带,她图方便只装了两三件。
  这下好了,这才第一个晚上,第一件就已经“英勇就义”。
  杨鸣谦在旁边看着她的囧样,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开心,董嘉禾气得跳脚,“你笑什么笑?我又不知道这墙落灰。”
  杨鸣谦憋住笑意,“行了,赶紧进屋吧,我看它还能抢救。”
  董嘉禾瞪他一眼,心想这人顺眼的时候总是短暂的,讨厌的时候却是长久的,转身进屋,轻掩上房门。
  等张秀兰拿着干毛巾将挂起的大衣背后狠狠地“铲”了几下,又拿半湿的毛巾擦拭过表面之后,上面的灰已经落了大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董嘉禾重新穿着“复活”大衣出来的时候,杨鸣谦已经回了自己的杂物间,透过窗子还能看见里面散发着微弱的光,时不时地还“滋啦”着暗一下。
  一亮一暗的,颇有些鬼片的即视感。
  赵敏敏还在和爸爸妈妈打电话,董嘉禾无聊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上上下下地翻了几下,然后又顺手退出。轻手轻脚地在堂屋接了些热水洗漱,猫着步子回了卧室。
  赵敏敏还开着摄像头,董嘉禾抬手示意让她继续打,赵敏敏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爸爸妈妈道别,“行了,爸妈先不说了,我们要睡觉了。”
  赵敏敏的妈妈赶紧开口,“诶诶,别挂,怎么这么没礼貌,你不是和你们领导在一起吗?我们给她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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