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乳业虽然是鼎麒集团的客户，但是，如果吴总想要把东吴乳业卖个好价钱，就只能捏着鼻子毫无尊严地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苏桐和陈丽莎的视野里。
　　一般来说，一个好的资产项目从开放到结束耗时四个月左右，而不好卖的项目则会拖一段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
　　考虑到机会成本，为了不浪费时间和精力，陈丽莎在了解完东吴乳业的实际情况后，根据苏桐做的模型，设立了强制截止日期。
　　“圣诞节前，把东吴乳业卖完吧。”陈丽莎的手指停止敲击电脑键盘，从床上爬起来找花露水。
　　为了节省经费，也为了最近距离拿到真实的信息，陈丽莎决定和苏桐住在距离饲养厂不远的招待所双人间里。
　　之前住惯了五星级酒店的苏桐看到领导陈丽莎都愿意“屈尊降贵”，只好把不情愿的话吞进肚子里。
　　鼎麒集团上海办公室大节流的做法正荣登各大社交媒体热门话题榜单。
　　厕所不给手纸，水杯不让接水，工装只发衬衫。高层管理坚持三个原则：非必要不出差，非必要不接待，非必要不开会。只要能最大限度提高员工的工作贡献值，领导们都不遗余力。
　　在公司的同事，不管是哪个部门，都需要严格执行打卡考勤制度，一天两次打卡，还需要带定位，打卡地需精准到具体工位。
　　对于陈丽莎与苏桐这种一定要出差的同事，则要求最好当天来回。能不住宿就不住宿，能坐火车就不能坐飞机。如果非要坐飞机，需要坐当天价格最低的航班。
　　秦思雯告诉苏桐“财务部门说，原则上不允许打车”。苏桐倒是不以为意，这个穷乡僻壤，目前只有牛车，也不需要开发票。
　　稍微有些棘手的是招待费也被控制到极限，即使是陈丽莎这个职级，单日可报销额度对标她们项目的所在地，也仅有单人次50元。还好吴总为人大气，直接安排苏桐和陈丽莎跟着工人们吃食堂，免去了陈丽莎自己贴钱的烦恼。
　　“东吴乳业的交易金额预计在5个亿左右，如果涉及到并购贷款、杠杆收购或者换股这种除了现金以外的对价支付方式，半年的时间倒也是差不多。不过，为什么你会把圣诞节当成截止日期？”
　　苏桐盘着腿坐在床上，框架眼镜遮盖了一些疲劳，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丸子头，两边流泻处碎发，灰色的卫衣既是明天的工作服也是今晚的睡衣。
　　陈丽莎的小腿已经被恶毒的蚊子咬得肿起来四个大包。
　　她一边把花露水洒向小腿，一边回答苏桐的问题：“能做决定的人不是我。我是估计美国那边等不了我这么久不出粮。这个项目要是成不了，我差不多就可以考虑找下家了。”
　　苏桐赧然。并购项目的成交概率有限，保密性又高。东吴乳业的信息是没有办法广撒网的，只能进行小范围的洽谈撮合。而今天访谈完东吴乳业的生产总监后，苏桐得知吴总还找来了陈丽莎的前公司摩辰国际，看这架势，是打算让鼎麒集团与摩辰国际各显神通，价高者胜。
　　“陈总，摩辰国际的人今天都进场了，我们明天真的要走吗？”苏桐询问道。
　　鼎麒集团的日子不好过，摩辰国际也不见得就过得舒坦。东吴乳业这个项目虽然不算体量巨大，但是，已经是寒冬里难得的一碗热汤了。
　　相比于陈丽莎带着苏桐这一个大头兵，摩辰国际的阵势浩大得多，由MD谢宏学带队，一共来了八个人，以至于吴总派了四辆牛车去接。
　　“走啊，再不走等着被蚊子咬死吗？”陈丽莎不敢抓挠，只好拍打肿胀处，“东吴乳业这边，虽然吴总铁了心要卖，但是老股东的问题还是挺棘手的。是不是每一个老股东都愿意卖，不愿意卖的股东要如何一一去做他们的工作，当年的股东协议是怎么签署的，以及如果要清退所有的财投股东要多少钱，这都是问题。如果运气不好，碰到哪个老股东有一票否决权，那就直接全剧终了。这么麻烦的事情，让谢宏学先去处理吧。”
　　并购这种事情确实急不得，毕竟，苏桐总不能PUA东吴乳业所有人说“你们现在除了给我们鼎麒集团来卖以外，就是死路一条”。
　　“我听谢总称呼您为‘师傅’，你们之前认识吗？”苏桐疑惑。
　　“客气而已，我带过他一段时间。苏桐，你别看摩辰国际人多，不见得有你‘好用’。你看，你有估值分析师的证书，具备能做完整三张表配平的DCF模型的能力，还能做LBO模型，这产出能力无人能比。再说了，我看你和东吴乳业好几个关键入口的保安都挺熟的，他们抓着谢宏学一顿盘问，却直接让你进去，说明你的沟通能力也是上乘之选！真的，你比谢宏学强多了！”陈丽莎想必是感觉到自己对苏桐的压榨过于密集，嘴上抹了蜜，毫不吝啬对苏桐的夸赞之词。
　　“额，这个倒是不难。我每次去，都说自己是做审计的。”苏桐嘿嘿一笑。
　　做投行的人都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清高，非要顶着“投行精英”身份和保安大哥们掰扯。而若是说自己是律师，保安大哥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我们公司犯什么事儿了？那我可不能让你进去”。
　　因此，只有审计这个身份言简意赅。实在不行，还可以说自己是“查账”的。
　　苏桐今天还被保安大哥问是不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弼马温公司的，苏桐立刻点了头，并在心里默默向毕马威公司道了歉。
　　“那也比谢宏学聪明。他肯定恨不得给保安大哥上一堂科普课。”陈丽莎接话。
　　苏桐有自知之明，绝不敢拿自己去和摩辰国际的MD对比。
　　独家本身就难以签署，苏桐想要得到东吴乳业的授权，得知谢宏学亲自带队来的时候，立刻着手开始做招标书。除了介绍鼎麒集团之前有过多少成功的并购案例，有很多长期的私募、银行等融资伙伴，与潜在的收购方有过合作，找到的潜在收购方已表达出收购意向以外，苏桐还打算在人员团队的简介部分大吹特吹，并在收费结构和标准的部分，做出一定让步。
　　贱卖好过不卖，这个道理，对当下的鼎麒集团也适用。
　　“我要疯了！苏桐，怎么蚊子都不咬你啊？”陈丽莎在崩溃边缘。
　　“我在家里的时候会用辛香的肉桂和艾草煮的水洗澡，这两样东西也是驱蚊液的原材料，可能有些用吧。”苏桐的中医知识再次派上了用场。
　　“那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帮我止痒吗？我听说你会针灸，针灸有用吗？”陈丽莎望着苏桐。
　　苏桐知道陈丽莎已经在尽可能美化她用三棱针“迫害”劳伦斯的传闻了，思考了一下，坦诚地说：“可以扎筑宾、血海和三阴交，这是止痒穴，对下半身止痒有用。”
　　“太好了，快！扎我！”陈丽莎迫不及待，“我知道你包里有针灸盒！”
　　“啊？”苏桐还是犹豫。
　　“放心吧！中国人不坑中国人！我才不像迈克尔那么无耻！”陈丽莎丝毫不掩饰自己曾经对苏tຊ桐做过背景调查。
　　苏桐面无愠色，拿出针灸盒见坡下驴：“扎可以。你保证，扎完以后，明天坐牛车的时候，不和我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