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丽看见裴穆的瞬间有些傻眼,刻板印象作祟,感觉高大、冷硬的军官与甜甜的蛋糕点心有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她走神了片刻,裴穆从她手中接过油纸包裹的点心,同时将钱和票塞到了苏漫丽手中,柔软的指腹触碰到修长、粗糙的大掌,对方指尖的温热一下子让苏漫丽回过神来,下意识缩了缩手。
随即,她将钱往前退了退,“裴团长,这钱你收回去,你帮过我不少忙,这些点心就算是我请客你的。”
苏漫丽说着,身体前倾了些,靠近裴穆小声道,“我是员工,有内部优惠价”
白色的帽子将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全部包住,更衬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格外神采风扬,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包了一袋子点心给他,“这是板栗糕,香甜软糯,很好吃的。”
裴穆似乎闻到了茉莉的花香,身体僵了一瞬,微不可察的往后靠了靠,不自然地道了声谢。
苏漫丽没有察觉,将东西包好后,便又接着去招待下一位客人了。
苏漫丽将最后一个客人的东西打包结算好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便看到自己所在的玻璃柜台的一角处正放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看着挺熟悉的。
她转向另一个柜台的徐圆,“小圆,你看到这是哪个人留下的吗?”
徐圆一双大圆眼眨得晶亮,“是刚才那个又高又大的男人哟,穿着绿军装。”
徐圆的话一出口,苏漫丽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裴穆那张俊脸,她将油纸包拿了过来,看到里边分别放了几块板栗糕和豆沙。
“他放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徐圆呵呵笑了一声,她哪里敢将人喊住,那人的气势就跟厂领导一样,即使不说话,也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
她转了个话题问道,“刚才那人是谁?看样子你们认识是你的对象吗?”这句话说完,徐圆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苏漫丽听到那两个字,不知为何心脏漏跳了一排,转而又恢复正常,她掩饰性地从油纸袋中取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
见徐圆还在盯着她看,她稍显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没什么关系,见过几次面,算…算是朋友吧。”
徐圆若有所思,她好奇地问道,“这人是不是当兵的啊?”
一身笔挺的绿军装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格外显眼,能够穿上绿军装是当代年轻人穿衣追求,因而并不是只有当兵的才会穿绿军装。
苏漫丽:“他是的,就在我们镇子驻扎的部队。”
“这样啊。”徐圆的话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热情消散了大半,也不再追问了。
苏漫丽倒是知道这个变化的原因。江林县水系发达,交通便利,附近又有大城市,因此这儿的老百姓普遍生活得比较轻松富裕,因而对于对象的选择大多看不上外地兵。
外地兵很多虽然在驻扎地结婚,但可能过个几年就要退伍返乡,到时候是跟着丈夫一起回他的老家好呢,还是留在本地好呢,因此不管是家长还是姑娘本人很多都不会选择外地兵,当然如果是本地的,那受欢迎程度就会变得很高。
裴穆走过一个拐角,上了吉普车,车上的小兵好奇道:“团长,你刚刚干啥去了?”他抽根烟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
裴穆将油纸盒打开,“吃不吃?”
小兵眼睛亮了亮,声音也提了几个调,“吃。”
绿豆糕松软,一抿就化,口中既有绿豆的清香还有一股甜甜的奶香,“这真好吃,我娘小时候也给我们做过一次,不过太费糖了。”
苏漫丽长得漂亮,几个柜台就属她的生意最多,刚刚工厂下班又来了一批工人小伙,全围着苏漫丽的柜台买,好不容易售卖好,苏漫丽坐下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小腿,喝了一大口凉白开才算缓了过来。
丁美芳在一边的柜台打着毛衣,时不时拿眼睛瞅着苏漫丽的方向,嘴角时不时瞥一下,一副鄙夷的模样,等人忙完了,终于忍不住嘴贱道:“瞧瞧,小苏这才刚来就这么受欢迎,果然有一张好脸就是到哪里都有方便,咱们啊羡慕不来的,你说是不是啊,小圆。”
这话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阴阳怪气的,苏漫丽这个岗位原本丁美芳想走走关系,让自己侄子过来的,谁知道被人半路截胡,打听下来又是个没背景的,那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丁美芳的本意是拉个人孤立苏漫丽,但是这话明显得罪了徐圆。
徐圆鼓了鼓腮帮子,她哪里就不漂亮了!她冷哼一声,整个人背对着丁美芳不说话,苏漫丽也不理她,倒是显得她的独角戏格外尴尬。
她拉长着一张长脸,将毛线重重地往玻璃柜台上一放,正要阴阳怪气,徐圆先一步拉住苏漫丽的胳膊,“嘻嘻,丁姐,你先在这里看会店铺,我和漫丽姐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是苏漫丽说这话,丁美芳指定要将毛线针往她脸上戳,多大的脸,多厚的脸皮啊,不过换成是徐圆,她就不敢了,谁让人家父母都是领导呢,她只能笑着点点头,“去吧,店我看着呢。”
虽然这样说,但是内心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正巧有人上前买东西,可不就撞到枪口上了。
她眼珠子上下一扫,来人穿了件浆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粗麻布,衣服几处地方都打了补丁,她心里有了成算,头一低,看也不看来人,低头继续打着毛衣。
老大爷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拉了拉衣摆,笑出了一脸褶子,“同志,你们这个叫什么名字啊?”老大爷手指着块小蛋糕眼巴巴地望着丁美芳。
见人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喊道:“同,同志?”
丁美芳被她烦得不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很是不耐烦道:“能不能别烦,声音稍得我漏针了,自己不会看吗?上面牌子上都写着了,就知道问问问,你买得起吗?”她的话明显引起了其他顾客的侧目,但是现在的售货员大多这个德行,横得厉害。
一把年纪的大爷被她当场骂得手足无措,丁美芳心中的恶气总算是消散了大半,见人还杵在原地,眉毛一皱又要赶人,就见一穿着中山装、剪着胡兰头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走向老大爷的身边,眼神冷厉地看向丁美芳,看得丁美芳一瞬间慌了神,但转而又淡定起来,叉着腰神气道:“看什么看,土包子,没钱就别来。”
中年女人看样子就是领导干部,丝毫不惧,上前拍着柜台道:“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吗?工人就该瞧不起农民吗?你现在就道歉,否则找你们领导出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