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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冷风将余九琪彻底吹清醒了,风是从她每天上下班都路过的穿堂窄巷里袭来的,薄冽而锋利,一下子刺破了刚才的所谓幻象,让她恍然意识到此刻就在自家楼下,孙锡正牵着她,而温雯正在楼上。
  几乎用上最大力气,仿佛剁下的刀一般,余九琪猛地甩开孙锡的手。
  孙锡始料未及,竟被她向后拽了一大步,险些站不稳,手上空了一瞬,想抓回来,她却灵敏地躲着后退,一番小幅度的纠缠失败后,他蹙着眉,在原地隔着远远的看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余九琪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孙锡轻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小九忽然明白了:“哦,画室的事是婷婷跟你说的?”她算了算时间,他几乎是没耽搁立刻回来的,眼神躲了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不是故意领我妈去画室的,我不知道婷婷在里面,她那几幅画重要吗?会影响她艺考什么的吗?”
  “去医院了吗?”孙锡突然插话。
  余九琪明白他的意思:“我没事。”
  “你家里有冰袋吗?”
  小九支吾了一下。
  “我车里有。”他把手缩回去,放羽绒服兜里,看起来冷静了些,“你那脑袋肿的挺厉害的不知道吗?”
  余九琪今天特意弄散了头发遮住,连余凯旋都没看出异样,不知他怎么两眼就瞅准了的。小九没工夫琢磨太多,当务之急是赶紧撤,别被熟人看见,本想找个借口闷头回家算了,又觉得他回来的蹊跷且突然。
  “你把车停哪了?”
  “前面路口。”
  “那走吧。”她直接领路,还催了句,“快点走。”
  路口也就十几米远,他倒是一点没避嫌,大咧咧停在最显眼的中间位置,小九甚至觉得如果把脖子伸得足够长,从家里阳台一眼就能看见。
  余九琪先上的车,直接坐在后座,孙锡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医药箱,又绕到前面打开驾驶座车门,问了句冷吗?不等小九回答,他自顾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弯腰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个冰袋,关上门,绕了半圈,到后面坐在她旁边。
  说起来,这辆几年前的爆款 SUV 最初还是余九琪看中的。
  那年她大四,实习的广告公司正好在给这款车做宣传片,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说公司门口就停了一台,挺酷的,外型流畅霸气,视野好,车载空间大,后座放平了轻轻松松可以睡两个人,比她宿舍的床舒服多了。
  当时孙锡搂着她的脖子,走在四月底春风沉醉的北京三环路夜晚,说想试一下吗?她说试什么?孙锡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又说,可以试一试。
  余九琪再问,试什么?
  他坏笑着,使劲揉了揉她的头。……
  “你过来一点。”
  孙锡一坐进来,余九琪顿时觉得后座空间局促许多,那些所谓品牌宣传看来是夸大其词了,有时候空间大小与否并不取决于客观条件,更多的是难以量化的情绪反馈。
  她抬手熟稔地调亮了后座的灯,没往前去,反而后缩了一点,伸手晃了晃:“给我吧,我自己来。”
  孙锡看了她一眼,见那双清澈伶俐的眸子里藏着明晃晃的戒备,了然嗯了声,把手里的冰袋给她,又从医药箱里找出两盒消肿消炎的药,放在她旁边座椅上。
  “谢谢。”
  余九琪把冰袋贴在左脑那块红肿,歪着头,简单打量了下他。还是上次回来的那身衣服,只换了个浅灰色毛衣内搭,脸色不是太好,眼底透着疲惫,冒出一层浅青胡茬,便客气问了句:“最近没休息好吗?”
  孙锡本能的想掩饰点什么,认真想了想,硬生生逼自己面对:“不算太好。”
  余九琪略意外,想起他花 90 万来换一时清净的癫狂壮举,再联想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家楼下,怀疑是这一波又一波的糟心事把他惹急眼了,一个疑问一闪而过,张嘴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来找我妈?”
  “我找她干嘛?”
  “婷婷让你来找我们算账的?”
  “不是。”他又逼了自己一把,“婷婷不知道我回来。”
  “那你怎么……”
  “你觉得呢?”孙锡抬眸看她。
  余九琪躲了一下,按着冰袋:“你要是长假没休完,找个好地方休息休息多好。”
  “哪是好地方?”
  “去三亚,那暖和,石城多冷。”
  孙锡看她一眼,刚想说你就算想赶我走也没必要一杆子甩到三亚去,余九琪突然哎呀一声,弯腰朝他扑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有人,孙锡,外面有人!”
  说着她下半身蹲下去,上半身伸到孙锡那一侧,想把自己完全藏起来,可偏偏他腿长,打着弯也霸着大部分空间,小九只能趴在他腿上,头磕在他膝盖。
  孙锡还来不及闹明白怎么回事,怕她磕到红肿伤口,用手垫了一下她的左脑,正好握着她扶着冰袋的手,没松开。
  “她还在吗?”小九低声问。
  “谁啊?”
  “窗户外面,卖烤冷面的大姨!我们单元一楼的!”
  孙锡朝她那一侧的窗户看了眼,窗外确实有一个推着烤冷面炒饼的小摊车路过,一身臃肿厚棉服又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正朝他车里看,然后低头,捡起一个不知谁扔在这的空塑料瓶,两手掐扁,又折了下。
  “她走了吗?”小九脸贴着他的腿,又急急叮嘱,“你别盯着她看,别让她认出来!偷偷看一眼,她走了告诉我!”
  孙锡有点想笑:“你放心她看不见你是谁,我这玻璃贴过一层保护膜,不是全透明的。”
  狼狈的突发状况反而让人放松了,小九想起今天的倒霉遭遇,没忍住跟他斗起嘴来:“拉倒吧,你是不是让贴膜的给骗了?上次在采摘园婷婷的朋友就看到车里面有人了,要不我这脑袋也不能肿!”
  他语气也松弛了些:“不是也没看出来是你吗?”
  “没看出来我不也挨揍了吗?”
  “你妈怎么知道的?”
  “买草莓的收银单让她发现了。”
  孙锡想到了很久之前:“不长记性。”
  余九琪小幅度转头:“那是我活该了?”
  孙锡握着她的手,稳定住:“不是。”
  “不是?”
  “怪我。”
  然后几乎下意识地,孙锡拇指轻轻摩挲着蹭了蹭她的小手指,滑出一道让两人都立刻陷入难言尴尬的熟悉的酥麻来。
  余九琪瞬间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小指小幅度远离他的拇指,想假装刚才那一瞬亲密的动作是她的错觉。
  可头顶突然连呼吸都听不到的沉静,和他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又告诉她,别自欺欺人。
  僵持了一会,小九小声问:“还没有走吗?”
  孙锡偏头看着外面,看那位大姨已经把车推走了,走远了,就这样沉默了一会,才说:“走了。”
  余九琪立刻抬起头,坐直,理了理头发,冰袋拿下来,微微撇了眼旁边看起来若无其事的人,忽然觉得这以宽敞舒适空间大著称的 SUV 就是赤裸裸的虚假宣传,都应该上 315 晚会曝光它。而且怎么莫名的热,小九忍不住去松了松脖子上的短围巾。
  与此同时孙锡突然起身,弯腰探身到前座,调低了一点空调温度,又冷不防退回来,正好与整理围巾的余九琪碰了一下,碰到她的胳膊。
  余九琪急忙挪了下位置,可不知是这车空间属实局促,还是怪孙锡偏偏是个宽肩腿长占地方的身材,两个人一番辗转腾挪想回避对方,却偏偏毫无默契地又碰到了,孙锡肩膀用力擦了下小九左脑上的伤。
  她闷声哼了一下,皱眉偏过头。
  他意识到后又说对不起,说我没注意到,问她碰疼了吗?”
  余九琪突然就没来由一阵烦躁,她一时也说不清烦躁的原因是什么,就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也不想装了。
  她可以招架他一次次勒索般纠缠借钱,然后转头加了两个零还自己。也自信能找借口搪塞她那通告白电话只是一时糊涂,更能对他在另一通电话里暴露出来的脆弱熟视无睹。
  甚至他今天就因为这点破事开了十个小时的长途车回来,小九也可以绕着弯的找理由说服自己不内耗。
  可此刻,她突然就绷不住了,她受不了跟他再待着这闭塞空间,想走,想立刻开门离开,可走之前,又觉得有些话该挑明得挑明。
  于是语气不再客气了:“孙锡,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再回来,没什么大事,没人需要你回来。”顿了一下,狠心说,“这些年你在北京过得也挺好的,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了。”
  孙锡先是怔了下,而后了然地抿唇。他太熟悉她这副冷硬心肠了,人人都说余小九温暖周到心地纯良,可她在孙锡这里常常是那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
  而他呢?余光瞄了眼她冷冰冰的侧颜,顺着那挺翘倔强的鼻尖,看到窗外路旁不知哪个孩子堆的一个头快要掉下来的丑雪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主动捆绑双手,又把脖子伸长放在她铡刀下的犯贱蠢货。
  于是他咬着牙:“好在哪里?”
  余九琪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看他。
  “你说我在北京过得好,你那说说看好在哪里?”孙锡突然饶有兴趣盯着她,眸色幽深,“你能说出三个来吗?”
  “三个什么?”
  “三个我在北京过得好的证据。”
  余九琪清楚他在胡闹,知道再聊下去没有意义了,整理一下衣服:“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要早起。”
  而后像是怕孙锡再纠缠,不等他说话,突然转头,郑重强调了句:“明天我们要去乡下的祖坟,去祭奠我小姨和姥姥。”
  孙锡瞬间败下来,铡刀落下,头落地,又滚了几圈,他甚至能闻到自己体内喷涌出来的灼热血腥味。
  那股鲜腥还没有散去,余九琪就快速开门下车,药也没拿,低头离开。
  孙锡偏过头,下颌绷着一道锋利的折角。
  余九琪回到家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温雯的房门还是关着,只门口留了一盏小灯。
  她羽绒服也没脱,在客厅呆了一会,确定温雯是睡熟了,悄悄走上阁楼,来到户外阳台,在冻的结结实实的各种杂物中迈两大步,来到垂着冰凌的栏杆前,伸头看了眼,果然能看到路口位置。
  长睫毛上下翕动,呼出的淡淡白雾很快被冷凝空气吞噬掉。
  那辆车已经消失了。
  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虽然定了七点半的闹钟,小九第二天早晨六点多就醒了,天还没亮透,开着床头灯走出去,看到温雯已经穿戴整齐,在客厅忙活了。
  她把余凯旋买的那些祭奠用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算算贡品的种类和数量,挑挑拣拣选择些好的带走,又数了数纸钱元宝那些祭奠用品,嘀咕着买多了。
  她这一嘀咕,小九趁机主动开口缓和关系,尽量自然轻盈地说:“没事妈,都带过去吧,反正我爸开车。”又赶紧说,“我给我爸打个电话,问他起来没,别晚了。”
  “不用了,我联系过他了,他在路上呢。”温雯眼睛四处飘着,没落在小九脸上,语气轻柔,却也带着丝疲惫,“我下楼一趟,你爸买的馒头不新鲜了,我去买点新的。”
  “我去吧,妈。”
  “不用,你快洗脸吧。”
  温雯随手披着余九琪挂在门口的羽绒服出去了,小九过去看了眼被她淘汰的不新鲜的馒头贡品,饱满圆润,也没馊,只是隔了夜稍微有点硬而已。她又忽然想起刚才妈妈离开时的样子,眼睛似乎都是肿的。
  心底涌起一阵酸酸胀胀的暖流,也不知顺着哪根神经上去的,瞬间熏疼了眼。
  余凯旋不到八点就到了,三个人也没多说话,沉默着花了点时间把东西运下去,还是一部分塞到后备箱,一部分放在后座。安顿好后就直接出发,小九坐在后面,温雯坐副驾驶,余凯旋上车后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包零食来,说这是孟会红给准备路上吃的。
  每年他们要回乡下祖坟祭奠两次,清明时孟会红也会跟着来,但忌日这天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祖坟在百余公里外的县城农村,那是温老爷子的老家,乡下路不好走,加上冬天路滑,开车过去至少两小时。
  温雯一上车就歪在座位上,长发散着遮住脸,侧头看着窗外,偶尔嚼一嚼手里零食,全程沉默着没说话。怕爸爸开车无聊,余九琪倒是一路上找各种话题说个不停。
  小九一向很擅长搞气氛聊天,总能精准找到让对方提起兴趣的话题,余凯旋她就更能拿捏了,只要稍微提一句他年轻时的辉煌江湖史,不用多说,二凯哥自己就能来段声情并茂的单口相声。
  小九也就偶尔捧个哏,爸爸就兴奋地聊了一个多小时,车也驶入乡下路段了。小九朝窗外看去,荒地里皑皑白雪,远处山脉盘旋错落,雪盖在青松上,青松又埋在雪里,天亮透了,阳光洒在白茫茫的林间和田地,像是撒了层碎水晶,荡起一片银亮。
  “九,你看那个大山坡!”
  余凯旋突然喊了句,指着窗外一个陡峭的被积雪掩盖的山坡:“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来这玩过雪,你表舅自己做的铁爬犁,我把你栓在上面,从坡上推下去,给你吓得嗷嗷叫,你妈知道后差点没用雪把我活埋了!”
  小九看了眼斜对面的妈妈,见她微微哼笑了下,便说:“我当然记得!还有一年也在这,那年雪特别大,比市区大,我腿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站在那哭,你俩就站旁边笑,也不管我,给我气坏了。”
  余凯旋哈哈笑:“你非得说雪里有人参娃娃拽着你,我跟你妈都笑岔气了。”
  小九也笑笑,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姥爷老家的冬景:“爸你说,那时候的雪咋那么大呢?好多年没看过那么大的雪了。”
  “是啊,”余凯旋也转头看着窗外,不知想起什么,“我也没好年没见过了。”
  车里沉默了一会,路越来越颠簸,然后不知怎么,摇摇晃晃中余九琪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没有面对的事情,和那个拒绝回答的问题。
  银亮的雪晃得眼睛酸麻,她蓦地一阵自责和懊恼。
  她似乎总是将本质里最糟糕的那一面,留给孙锡。
  她太知道如何刺痛他,只要她狠的下心,就可以歹毒地让他挫败,这么多年几乎从未失手。
  也许虚伪,但坦诚讲,她这样做只是不想再让他受一次之前的苦。他是个无辜人,他已经失去很多了,他应该去投奔新生活,而不是回石城接受过去的审判。
  筹措了一番语言后,她才划开手机,在车驶向姥爷的村子时,字斟句酌地给孙锡编辑了几条微信。
  【孙锡,我想了一下,我是真心认为你在北京生活挺好的。】
  【你看,你在那边有房有车,有不错的工作,是可以稳定下来的。】
  【你也有朋友,陈木霖有时候不着调,但对你是够意思的。】
  【还有,那里没人知道石城这些事,你不用在意别人眼光,可得活的更自在。】
  【真的挺好的。】
  信息发出去后,迟迟没动静,突然前排的温雯回头,伸出纤细的手,晃了晃,递过来一包她正在吃的橡皮软糖。
  小九怔了下,见妈妈眼睛还没消肿,眼底那一抹讨好的歉意却一览无余,伸手拿了一根青苹果味的,盈盈对她笑笑。
  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这时候,孙锡回复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对啊。】
  【真有这么好?】【有啊。】【扯淡。】小九微怔。
  【你当年甩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九以后痛痛快快得活,太憋屈了啊啊我好喜欢看他俩互动,多写!
  请小情侣继续纠缠下去感谢孙锡拖住小九的每一个瞬间唉这局怎么解小时候和杀害小姨和姥姥的凶手的儿子暧昧恋爱,到现在长大了还在拉扯……对妈妈也太残忍了我一开始以为是男主拿捏女主结果是个反的唉,这对小情侣好好看 快更新你俩真的有点像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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