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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笑声未绝,但叶蓁蓁却已经寻了借口出来,独留了她娘亲一人继续陪着太后。
天伦之乐固然令人愉悦,但母女之间的贴心话也依然紧要,她留在那,很多话太后和她娘亲都不能说,不如她找了个借口出来,让母女俩好好叙旧。
而淑宁长公主虽然没有跟着叶蓁蓁一起走,但却将李姑姑和自己的轿辇随着叶蓁蓁一起走了。
不过可能叶蓁蓁天生就没有这个享福的命,她小小的个子,坐那么高的轿辇,有娘亲一同陪着的时候还好,但若是没有,她还真不敢坐。
这要是摔下去,马上喜提二次转世投胎大礼包。
慈宁宫在东六宫,她娘亲的寝殿则是在北六宫和东六宫之间,不算远,叶蓁蓁干脆就走着回去了。
走到一个分岔口的时候,叶蓁蓁本应该直行朝着前面那道宫门继续走的,但就在她即将跨过去的时候,却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太监尖锐的惊叫。
“哎呀,怎么搞的?”
声音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左转拱门处,叶蓁蓁抬头看去,便见一个年岁偏高的老太监一边扫着身上的水,一边对着一个黑衣少年责骂。
“怎么就不知道看路,这么大的路不走,偏偏要往我的身上撞,恕老奴直言,您若是没事呢,就不要出门,平白招人晦气。”
叶蓁蓁轻轻皱眉,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见他穿着打扮,便知道不是宫人,可若不是宫人,一个太监有几个胆子,能随意责骂一个出入皇宫的人。
“白瞎了一盆水,起开!”
他手重重一推,那有些瘦弱的少年就被他推的砸在门上,可即便如此,那少年也只是垂着眸,一言不发。
叶蓁蓁虽然没有看见全过程,但她分明看见,那少年连门槛都还没迈过去,如果说一定要是谁没看见人撞上去,也一定是那端着水要往里头去的老太监没看见人。
“倒了什么霉,碰上你这个煞星,你愣着干什么!捡起来啊!”
“哎呦!”
那老太监的话才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他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谁啊!”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嗓子,回头一看,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皇宫里这么作贱人!”
他不算是在贵人跟前得脸的太监,不然这打水的活也不会落在他手里,但却不代表他是个没脑子的。
能自由出入皇宫,打扮又如此富贵得体,带着宫人和轿撵,这定然是哪个进宫来的贵人。
“奴才…奴才该死。”
叶蓁蓁没理他,而是借着近些的距离去打量那个少年,看年纪,应该也就是十三左右的岁数,个子不算矮,却有些过于瘦弱了。
看他身上的衣裳,款式和料子都不是常人都穿的,非得是家中有爵位,或是皇子才能穿的,可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衣裳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长短上也有些不合身了。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那少年轻轻抬头,目光沉寂的与叶蓁蓁对上,明明生了一张堪比谪仙的俊秀面庞,可轻轻垂着的眼眸却毫无少年该有的意气和鲜活,反而如一团浓墨死水,风过仍不起波澜。
“来人,给这奴才拖下去打死。”
冲撞主子,折辱主子,按照宫规就是处死,李姑姑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冰冷的朝着后头的宫人吩咐。
老太监大惊,忙挣扎着磕头请罪:“饶命,饶命啊,奴才知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这位贵人饶恕!”
叶蓁蓁其实也有点惊了,她伸手拦了一下,并不想就这么处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李姑姑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以为叶蓁蓁还有什么吩咐,便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先退下。
“蓁蓁小姐,您想怎么处置。”
叶蓁蓁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后道:“娘亲信佛,打这刁奴三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老太监闻言,立刻松了口气,浑身上下冷汗转热,急忙磕头:“多谢贵人饶命,奴才一定谨记教训。”
叶蓁蓁发话,李姑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她点了点头,朝着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快将这老太监拖下去行刑。
人被拖了下去,叶蓁蓁便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她又看了一眼少年,心知他大抵也是有些捉襟见肘的。
叶蓁蓁想了想,随便在胳膊上摸了摸,然后将手臂上粗条的金镯子撸了下来:“我见你生的好看,心中愉悦,这个便送给你吧。”
为了不打击到眼前人的自尊心,叶蓁蓁甚至还特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他一下。
眼前的镯子成色是极好的,足金打造的宽圆条,又镶嵌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宝石,沈厌抬眼,广袖下的手轻轻抬起,但还没接到,便被她身旁的姑姑打断了。
李姑姑出声拦了一下,随后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钱袋子。“蓁蓁小姐,您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
她走到沈厌身边,缓缓俯身行礼:“三殿下,这个您拿着。”
如果能直接赠金,自然比拐弯抹角的送金镯子要好,叶蓁蓁也没反对,只是惊讶于眼前这少年竟还是个皇子。
“蓁蓁小姐,我们走吧。”
见李姑姑似乎很忌讳和沈厌扯上关系,叶蓁蓁也没再多停留一刻,直到走的远了,她才有些好奇的开口询问。
“李姑姑,刚才那个人,他是皇子吗?那我为什么没有在国子监里见过他。”
而且,若是那少年是皇子,就算他是个不受宠的,奴才应该也不敢如此作贱他啊,毕竟也是皇家血脉,是皇帝的亲儿子。
“蓁蓁小姐,您之所以没有在国子监里见过他,是因为他没有去国子监的资格。”
叶蓁蓁这下更不解了,既然是皇子,那为何没有去国子监的资格?
“为什么?”
李姑姑的声音似有刻意压低:“三殿下的名字,叫厌之,后因名字中有一字冲撞了太子殿下的名讳,所以单名厌。”
“蓁蓁小姐,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叶蓁蓁有些震惊,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沈厌,少年已然走远,只有一道模糊的黑色衣摆摇晃。
“怎么会……”
怎么会有父亲给自己的孩子起这种名字。
“这不算是宫里的忌讳,但却是陛下的忌讳,蓁蓁小姐到了陛下面前,可万万不能提起三殿下。”
叶蓁蓁点了点头,心中惊疑未减:“皇帝舅舅,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啊?”
李姑姑沉默片刻,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三殿下的生母是北国人,当年北国以上贡为名,将刘贵嫔送到了宫中,但在生下三殿下后,北国降而复叛,在边境生事,而刘贵嫔也在宫中施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陛下龙颜大怒,当即处死了刘贵嫔,并将三殿下出饲给镇北王一脉,只可惜当时镇北王战死沙场,王府无人,这事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于是剩下一个人人憎厌的孩子,顶着尴尬的身份,接回也不是,不接回也不是,宁帝厌恶,无人敢置喙他的事情和处境。
怪不得连一个太监,都敢在长街上如此折辱他。
“蓁蓁小姐,这件事宫中无人不知,是陛下的大忌讳,您万万不可因为一时心软,随意提起。”
叶蓁蓁收回目光,朝着李姑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和舅舅说他的。”
虽然她也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沈厌的错,就算心中觉得同情,她也犯不上用自己在宁帝那的宠信和地位去给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求情,点燃自己,去照亮别人吗?
而且就算她求了,就一定有用吗?她算什么东西,去决定一个皇帝的喜恶和决定。
轻轻叹出一口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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