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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剧组。
  唐唯和宋文毅拍完最后一场戏收工,宋文毅叫住她:“唐唯。”
  “嗯?”唐唯一边脱戏服长袍,一边转身看宋文毅,“有事吗?”
  宋文毅有些不好意思,白瓷般的肌肤微微泛红,卡壳一阵后才抓抓后脑勺说:“哦,没事。你待会要回公寓吧?我租的公寓在你隔壁,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唐唯摇头说:“不用了,我先不回去,我得去一趟梨园,明天要拍梨园戏,我想去找找感觉。”
  《上海明月》里的陆芸虽然是旧上海青帮女大佬,可她酷爱听戏唱曲。明天唐唯要拍的这场戏,是女主陆芸同男主陈煜在梨园的一场感情戏。
  唐唯虽然有戏曲功底,可在镜头前拍摄,心里却没底。为了能让明天的拍摄效果更好,她决定先去梨园找感觉。
  宋文毅正要说“我陪你去”,唐唯却急匆匆离开,卸妆去了。
  盯着唐唯离去的背影,宋文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有话想问她,却问不出口。
  虽然这段时间一起拍戏,两人已经很熟,可唐唯对他,似乎总有距离感。
  宋文毅在停车场等了唐唯大约一个小时,见唐唯从楼里出来,正打算把车开过去,停在他们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却抢先一步。
  现下十二月,半夜的A市尤其冷,天上居然开始飘零星雪花。
  那辆车上走下一个身材颀长,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他下车后,撑开一柄黑伞,走上前,将唐唯接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的宋胖子见弟弟一脸失落,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回神:“你想什么呢?那天陆宴在剧组那么护着唐唯,之后又是给资源,又是给营销的,你再傻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可她说自己是单身。”宋文毅还是不甘心。
  宋胖子翻白眼:“少年,你醒醒,人家是不是单身,有必要告诉你吗?弟弟,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最好别谈恋爱,也别和谁闹出绯闻。依我说,陆宴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未必真的会看上唐唯,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要真喜欢她,就努力搞事业,等你以后强大了,她也和这位金主分手了,你再去追也不迟。”
  宋胖子没有看不起唐唯的意思,反之,他很欣赏唐唯。只不过陆宴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不食人间烟火,他这等凡人,实在想不出那种高高在上的神仙最终会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
  “嗯。你说得对,我现在连保护她都不能,谈什么喜欢。”宋文毅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滑下来,打开车载广播。
  听着里面电台播音低醇的嗓音,他漂亮的嘴唇微微一抿,低声说,“哥,我觉得你太小看唐唯了。她很优秀,远比你想象的更优秀。”
  宋胖子一脸“我是她经纪人我比你了解她”的表情,不过什么话都没说,让弟弟宋文毅把车开走了。
  最近,陆宴一直在国外忙一个项目,他和唐唯已经小半月没见。
  十点多,陆宴给她发信息,问她几点回家。得知唐唯要去一趟梨园,陆宴特地来接她,陪她一起。
  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半。
  唐唯带着风雪一上车,冻得直搓手,肩膀上的雪沫子被车内空调温度融化,在她毛衣上集结成了水露。
  陆宴伸手过来,用毛巾替她擦掉衣服上的水珠子,低声问:“最近在剧组如何?”
  “还行吧。”唐唯捋了捋耳发,侧过脸问他,“你呢,最近出差如何?”
  “还行。”陆宴的语气依然平淡,“挺想你。”
  唐唯:“……”为什么听起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揉了揉耳垂,轻咳一声后说:“都这么晚了,你也挺累的,回去休息吧,梨园我自己去就行了。练戏找感觉这种事,你也帮不了我。”
  “小半月没见,你却赶我走?”陆宴扭头脸看她,那双如铁豹般的眼睛里涌出一丝失落,“没良心的小东西。”
  唐唯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尖:“宴宴,祖奶奶这是关心你的身体健康,并不是要赶你走。”
  她刚说到“祖奶奶”这个词时,陆宴便伸手过来,用虎口掐住了她的后颈。她脖颈纤细,他的手宽大,掐着她的后颈,如同掐着一只小奶猫般。
  唐唯感觉到陆宴掌心的炙热,一缩脖子,认怂:“我错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陆宴这才满意地把手收回。
  梨园位于市中心的老胡同。
  进了梨园,唐唯换了一身戏服长袍,也特地拿了一柄剑,站在舞台上,开始练剧中的戏曲。
  她的唱功虽然不及专业戏曲家,可这水平却是普通人里拔尖的。
  她穿着虞姬的戏服,握着一柄剑,在舞台上打圈转圈,举止神态,一颦一笑,皆有戏曲家风韵。
  梨园内,戏台两旁是百年老槐树,台前挂着几只灯笼,照亮前方木椅茶座。
  整个梨园空旷安静,台上的女孩在唱戏,台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端坐着,肩背打得笔直。
  唐唯唱完一段,穿着宽大的戏袍跳下戏台,差点摔跤。陆宴立刻起身冲过去,单手扶住她,眉眼微敛:“小心点,毛躁。”
  她站稳身体,抖了抖宽大的袖子,仰头对陆宴说:“宴宴,帮个忙。我需要一个人当我的陈煜,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对着你演。”
  “嗯。”陆宴在原地站得笔直,岿然不动,如一座深沉的石碑。
  唐唯拿着一把剑,水袖一抛,开始绕着陆宴舞。她唱的这一段是《霸王别姬》,便模拟虞姬的身段,舞了一会儿剑。
  等情绪到位,她对着陆宴开始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唐唯那双眼睛里有星光溢出,深情又哀伤,仿佛真的要与他告别似的。
  唐唯对他伸手,眼中泪光点点:“陈煜,今日你我一别,可还有再见之期?”
  她那双被泪水盈满的眼睛,看得他心脏一阵酸软。他握住她绵软的小手,对答如流:”会。”
  唐唯弯唇一笑,眼泪掉落。
  她垂着头,不敢直视陆宴的眼睛,她小小地吸了口气:“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霸王别姬》我未曾让别人听过。你若心中有我,活着回上海,我等你。”
  “好。”
  陆宴的情绪也被唐唯带入戏中,仿佛他真的变成了民国乱世的陈煜。变成了那个为了国家,放下心爱之人,将生死抛诸脑后的陈煜。
  唐唯依然垂着小脑袋,小手紧握着陆宴炙热的大手,泣不成声:“我在这吃人的上海滩,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可我想留下你,却这么难。这次文庄之战,凶险万分,你真的舍得就这么抛下我?”
  细雪纷纷而下,落在唐唯眉梢。
  陆宴用指腹替她拂去雪花,捧起她那张精致的鹅蛋脸,声音浑厚温柔:“舍不得。”
  唐唯抬起手,抓紧陆宴的衣袖,千万言卡在喉口。最终,沉默地靠在陆宴胸膛。
  陆宴伸手搂住她,怕她冻着,用宽厚的手掌压着她已经冻红的耳朵。他一只手几乎裹住她半张脸,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唐唯就这么依偎在陆宴怀中,低声嘱咐他:“陈煜,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否则,下辈子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好。”
  陆宴想,如果他是陈煜,又怎么舍得这么美好的女孩?他定惜着命,活着回来,好好护她一生。不让她受欺、受苦、受辱。
  他想就这样抱着她,想让时间定格。
  陆宴把自己代入成陈煜,心中酸涩感一涌而上。
  历史不能更改,陆芸和陈煜注定是悲剧。
  陈煜在文庄为了全城百姓,驾着战机坠入大海,变成了海平面上一缕海浪。那个扬言要等他的姑娘,真的就等了一辈子。
  陆芸一生未嫁,收养了他的爷爷,有了如今的陆家。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陈煜也一定会从千万人中,找到那个曾经等了她一辈子的女孩吧。
  ……
  好久,唐唯才收了眼泪,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快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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