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这才松开唐唯。
唐唯打理了一番头发,夸赞他:“你刚才配合得不错,我一下就入戏了。”
陆宴伸手替她将肩上的雪花拍掉,说:“走吧,回家了。”
“嗯。”唐唯脱了戏服,和剑一起搁回了戏台。
这个点的老胡同冷冷清清,尽头有个早餐小摊,刚好摆出来。小摊不大,老招牌上写着“上海馄饨”四个大字,一盏灯将整个摊面都照亮。
路过这个小摊,唐唯看着热气腾腾的馄饨锅,搓了搓手说:“我们吃一碗馄饨再走吧。”
“嗯。”
老板招呼二人:“二位随便坐,要什么碗?”
唐唯搓了搓手:“两份大碗谢谢!”
“好嘞!”
唐唯冻得把双手插进兜里,缩着脖子去看坐得像石碑一样的陆宴:“你不冷吗?”
陆宴没有回答,而是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在她脖颈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系好后,又往上扯了扯,替她遮住耳朵。
等老板把热腾腾的馄饨送上来,唐唯埋头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你刚才演陈煜,情绪特别到位。”
“是吗?”陆宴见她吃得狼吞虎咽,怕她吃不饱,用汤勺把自己碗里的分了她一些,“下次如果想练,早一些,熬夜对身体不好。”
唐唯嘴里含着食物,抬眼看他:“宴宴,我觉得咱们角色有些颠倒。我不像你的长辈,你倒像是我的长辈。”
陆宴叹息一声,不厌其烦地重复:“唐唯,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也不是我的曾祖母。你只是因为脑子受伤,导致记忆错乱,误把自己当成了旁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由于这段时间常被陆宴逮着洗脑,又被他逮去看心理医生,唐唯的观念回来不少。
至少现在她开始把“陆芸”当成旁人看了,但是,她依然不能把自己当成唐唯。
陆宴想起一件事,说:“二月中旬,我替老爷子举办了一场慈善拍卖会。往年这个慈善会都是老爷子亲自主局,可今年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到时候,你陪他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没问题!”唐唯拍着胸脯说。
她嘴角沾了葱花,陆宴伸手去给她擦:“许瀚也会到场。你,有没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唐唯冷哼一声,“那小兔崽子,以前那么欺负傻子唐唯,这口气,我是一定要帮她出的。”
“随你怎么闹,不违法即可。”陆宴知道凭她现在的脾气,是一定咽不下那口气的。
他倒是很期待,她会怎么替曾经的自己出气。
一月中旬,唐唯的戏份杀青。拍完这部戏,她也没有做演员的觉悟,觉得这个角色是她该演的,本就属于她。
可当柳导说要签她,让她拍下部戏时,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演《上海明月》是因为喜欢且了解陆芸这个角色,可她从没想过凭这部戏正式进入娱乐圈,也没打算真的做个演员。
她很清楚,她只会演陆芸,也只能演好陆芸。这段时间,她对这个世界熟悉起来,不仅考了驾照,甚至有打算继续学业。
即便她不认为自己是唐唯,那些知识却深入骨髓,包括那份对古建筑的热爱。
因此,唐唯打算重新回到A大学习,提升自己的学历。现在的她吃穿用度都靠陆宴,她想如果有合适的戏,还是得拍,赚点钱还给陆宴。就算她真的是陆宴的祖奶奶,也得做一个“不啃小”的好长辈才行。
当年的唐唯是被A大破格录取,但过去这么多年,她在A大就读的名额也早就没了。陆宴找了人去打点,校方同意让唐唯去考试。
如果她的知识技能能保持在当年的水平,就录取她。为了三月初的考试,唐唯特地买了书,请了老师来家里,把自己关在家里复习。
唐唯暂时没有戏拍,她没从影视城的公寓搬出去。于她而言,房子住久了有感情,真要搬走的时候倒舍不得了。
陆宴隔三岔五会过来住,但为了不打扰她的学习,不再想方设法进她的房间打地铺,而是老老实实睡沙发。
转眼就到了二月中旬,临近年关,《墨松图》的慈善拍卖会在蜀城举办。
周五一早,唐唯同姑妈唐彩凤一起,带着陆老乘飞机前往蜀城。陆宴还在帝都办事,晚宴开始后,他会赶到现场看拍卖。
为了应景,唐唯特地挑了一件旗袍。她前胸丰腴,腰身盈盈一握,娇小玲珑的身材穿着旗袍别有风味。
抵达酒店,陆老坐在轮椅上,被唐彩凤推着。到了展厅入口处,慈善晚会负责人留住陆老,打算让他接受采访。
陆老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除了把唐唯当成祖母陆芸外,其他都还正常,可以应对记者。为了不耽搁老爷子采访,唐唯自觉地走开,去了展厅内。
所有人都在入口处看陆老采访,只有唐唯一个人在展厅内欣赏《墨松图》。
墨松的笔触苍劲有力,干脆利落,宛如有生命一般。唐唯一见便挪不开眼,仿佛对这幅画很熟悉。
“都在外面,怎么只有你在这里盯着这幅画看?仿佛真能欣赏似的。”
唐唯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看,眉眼顿时变得严肃。来的不是别人,是许瀚,他穿着一套暗红色西装,这个颜色一般人很难驾驭。许瀚气质身材均不错,长得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从外表看,谁都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比陆宴容易接触。
陆宴和许瀚是表亲,两家老人关系不错。而陆、许两家的老爷子,又和唐唯的爷爷亲如兄弟,是战友。可以说,当年如果没有唐唯的爷爷,许瀚和陆宴的爷爷早就没命了,更没有今天。
在唐家出事后,陆老便把唐唯和唐彩凤接来了陆家生活。唐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家庭变故痴傻,可她十六岁之前也算是个天资聪颖的才女。
基于种种原因,陆老和许老都担心,等他们百年归老,留下唐唯被人欺负。思来想去,两个老人觉得唐唯做孙媳妇合适,以后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孙子也可以照顾唐唯。
可陆宴和许瀚谁合适呢?经过一段时间考量,两个老人认为许瀚更合适。
万一唐唯嫁给了陆宴,凭借陆宴那个臭脾气,还不得分分钟把人小姑娘吓哭啊?许瀚虽然不如陆宴有本事,但胜在性格好。
两个老人一击掌,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后来许老爷子进了医院,陆老也神志不清,唐唯更是昏迷不醒,陆宴强迫许瀚退了婚。大概两位老人也没想到,许瀚和陆宴这两个小辈的性格,完全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
以为能对唐唯的好的许瀚,实则一肚子坏水。以为分分钟会把人小姑娘吓哭的陆宴,实则面冷心热,一腔赤忱。
……
唐唯发现是许瀚,并不打算搭理,回过身继续欣赏《墨松图》。
许瀚被唐唯的态度弄得有些烦躁,朝她靠近,低声说:“唐唯,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高冷?以前你像块牛皮糖般黏着我的样子,都忘了?”
“许先生。”唐唯笑了一声,用坦荡的眼神直视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自恋起来特别像王八?哦,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我们小区楼下那条每天早晨都对我摇尾巴的狗。”
唐唯觉得他的出现糟蹋了附近空气,准备离开。
许瀚脸色一沉,挡在她跟前,挑衅道:“唐唯,你大概是忘了曾经像狗一般缠着我的样子吧?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现在想想,”他用手压着胸口,露出讽刺的笑容,“都有点感动呢。”
许瀚见唐唯脸色变冷,有些得意:“唐唯,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所以才想方设法毁了文璇。”
唐唯穿着高级定制的素雅旗袍,气质惊艳,她脸上的表情也很清冷,情绪寡淡。她下垂的拳头蓄足了力,一拳正中许瀚左眼。
唐唯收回手,这才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我喜欢你个头!”
许瀚捂着眼睛哀号一声,为了不引起外面记者注意,他很快收了音。唐唯于他擦身而过时,又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她的鞋跟略尖,他痛得脸色铁青:“唐唯!”
“祖奶奶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唐唯收回脚,一甩手,酷酷地走出展厅。
许瀚差点被气晕过去,捂着眼睛在原地跳脚,仪态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