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言刚想认同他,只听他语气失落,“你这么冷静谨慎的人,我居然会担心你!你会防着他吧?至少让他不会加害到你?”担心?秦舒言好奇的看着他,非亲非故的人难道也会有担心吗?昨夜刘仲他们得知事发当日,穆时桉带着他兄长到风月楼喝酒听曲,许多人都瞧见了,致使刘之尧没法将罪名栽在穆家和三皇子的头上。气愤之下,硬是按着穆时桉在风月楼里与他们喝了一夜的酒。眼下他正是宿醉,方才他动了肝火,只觉得一阵晕眩上头。秦舒言见他面色不好,伸头弱弱的问,“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吧!”
昨夜下过雨,微风拂过,滞留在树叶上的雨滴飘落而下,逐渐强烈的日头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地上是点点金色光斑。
冷溪做好了早饭,摆在凉棚里的几案上。
秦舒言抻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单林生已经自来熟的坐到案边准备吃饭了。
昨日他们已经把话说开,单林生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师兄的下落,所以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更何况穆时桉与他打了照面,接下来的事不好预判,秦舒言打算将解药给他,放他离去。
“给,这是解药,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回天元门吧!”
秦舒言‘啪’的一声,将青瓷瓶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单林生端着碗正吸溜着热粥,低头看向案上多出来的那个瓷瓶,默然了半晌。
霍楠和冷溪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不解的看着他。
一般中毒的人拿到解药都是迫不及待的吃下去,他可倒好,居然杵在那跟药瓶子相面,难道他们小姐还会再给他毒药不成。
秦舒言以为他有所顾虑,沉声解释,“我们药王谷也是要脸面的!我既然说放你走,就不会再对你下毒。江湖之人,这点诚信还是有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林生将瓷瓶又放回到秦舒言面前,“我还没搞清楚,我师兄为什么要打着天元门的旗号跟云秦的人合作,所以暂时还要留下叨扰姑娘。为表诚意,这解药还是姑娘拿着吧!等有一天我真的需要了,姑娘再给我。”
秦舒言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会有他这样的人,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该夸他有一副热肠古道。
她突然能理解,天元门老门主为什么会将位置传给他了!
可江湖毕竟险恶,老门主难道就不担心他这个徒弟会被骗吗?
冷溪心里想的跟她家小姐差不多,“你想查这个会不会太危险了!你要面对的那几位,就单单那个穆时桉都是个九曲回肠,只怕你在他们手里讨不到便宜,而且穆家那个白眼狼说不定早就将你揭发了呢!”
说到穆时桉,冷溪心里就气,要不是霍楠拦着,她都想去替穆将军鸣不平,真是家门不幸!
她更搞不懂,他们家小姐是怎么忍住这股火的,明明知道一切,还能日日让那穆时桉登门。
霍楠见秦舒言并没有去碰那个药瓶,慢慢分析,“与朝廷勾结向来是江湖大忌,他打着天元门的旗号,又将我们药王谷牵扯进来,想必是想让我们两方争斗,甚至还有云秦朝廷。”
单林生费解的问,“可一旦乱起来,谁会受益呢?”
霍楠摇了摇头,“这个我还没想到!”
“如果师兄只是想报复天元门、报复我,这些我倒是不在意,就算武林盟的人责问起,我们天元门也是有理可说。可怕就怕,他也是受人利用,此人不除恐有后患!”单林生垂眸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热粥,“据我所知,我师兄与药王谷并无仇怨,此前也没下过山,怎么会认识云秦的人,还替他们办事?”
秦舒言将药瓶再次递到他面前,“你的诚意我收下了,但你还是把解药吃了吧!没有武功傍身,真要是遇上什么危险,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听她这么说,单林生没再推辞,打开瓶塞就着粥将药顺了下去。
单林生这人可能是因为年轻,丝毫没有掌门的做派,挑水劈柴,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为人又热情,不过半日,街坊四邻都知道秦舒言店里新雇了个年轻有力的伙计。
霍楠趁单林生出门挑水的功夫,小声对秦舒言道,“表小姐,咱们让天元门的掌门给咱们当伙计,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不太好听吧!”
秦舒言正捣着药,思索了片刻,左右看了看,“你将这件事传信给表哥,顺便问问他,天元门老门主死的时候是否真的有人叛离了?”
“小姐还是信不过他?”
“我觉得他不像是装的,可有时候一个人看起来太单纯,反倒让我觉得不安!而且他说三日前在风月楼见过那些人,但他始终没说他们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霍楠点点头,“那穆二公子那边怎么办?他可是知道我们的所有事。”
“你觉得他的立场是什么?”
霍楠思忖了片刻,摇头道,“说不好!按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人亦正亦邪,行事上也看不透。这次刘之尧找上门,表小姐是否怀疑是他暗中使诈?”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日他们兄弟俩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答应刘之尧。”
他们正说着话,穆时桉掀着衣摆跨步进来,劈头盖脸的直接问,“我听说昨日刘之尧将你带走了?”
秦舒言仰头看他,“你这消息从哪听的?还挺准!”
穆时桉面上关切,“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她的回答太过轻描淡写,眼下这个环境也不是个能说话的地。
穆时桉夺过她手里的铜舀放在一边,拉起她往后院走,临近正午日头正烈,他们躲在凉棚内说话。
“你们留下证据了?”
秦舒言看他一脸严肃又心急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我要是留下证据了,此刻就不能坐在这跟你说话了,二公子需得去大牢里才能见到我。”
穆时桉突然反应过来,是他这一路上太心急了,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没想明白,“既然他那没证据,那为何会偏偏盯上你?”
“是啊!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盯上我呢?”秦舒言心不在焉的喃喃重复了一句,突然凑上前闻了闻,穆时桉的身上有股酒香和胭脂香混杂的味,味道淡淡的,“你这是刚从风月楼里出来?”
穆时桉一愣,没想到她忽然顾左右而言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他反应过来刚要说什么,突然单林生踢开后门挑着水进来,目光平淡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之后目不斜视的去水缸旁倒水。
穆时桉蹙眉看着他,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怎么还在这?”
秦舒言恍若不懂,“他说他在昊都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要在我这小住一段,顺便帮铺子里干干活。”
穆时桉眸光微动,心中缱转百回,隐有一种无名的怒火瞬间燃起,“把他撵走!”
“啊~”秦舒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的问,“为什么?他就是小住一段,况且我这里也住的下,又碍不到别人。霍楠平日忙,有他在还能帮忙分担分担。”
“你缺人手可以跟我说,我可以来帮你啊!”
秦舒言闻言干笑了两声,疏离道,“穆家二公子我可用不起!”
穆时桉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言语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你就能用得起?他是谁?你知根知底吗?”
“可你我也不知根知底啊!”秦舒言委屈的轻描淡写回了他一句。
穆时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眸色有些伤怀,整个人仿佛跌入了深渊,他愣了一会儿,随后笑了,悻悻道,“是啊!这昊都城里,除了冷溪和霍楠,哪有让你知根知底的人!”
秦舒言刚想认同他,只听他语气失落,“你这么冷静谨慎的人,我居然会担心你!你会防着他吧?至少让他不会加害到你?”
担心?
秦舒言好奇的看着他,非亲非故的人难道也会有担心吗?
昨夜刘仲他们得知事发当日,穆时桉带着他兄长到风月楼喝酒听曲,许多人都瞧见了,致使刘之尧没法将罪名栽在穆家和三皇子的头上。
气愤之下,硬是按着穆时桉在风月楼里与他们喝了一夜的酒。眼下他正是宿醉,方才他动了肝火,只觉得一阵晕眩上头。
秦舒言见他面色不好,伸头弱弱的问,“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吧!”
穆时桉点头答应,回身拉过蒲垫,枕着它闭目侧卧着。
秦舒言拿着簸箕到晾晒的架子上配药,用案上的泥炉给他煎药。
她摇着扇子,看着面前躺着的人,心中感慨,就这么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日日流连烟花的人来给她当伙计,怎么可能?忙着给他一个人熬药都来不及!
“刘之尧是不是盯上你了?”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问。
秦舒言‘嗯’了一声,“应该是吧!他知道是我给华瑶解的毒。”
“你走吧!回药王谷去!你本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反正那几个江湖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便是我们云秦的内政,你又管不着,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这里是朝堂,不是江湖。虽然这次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搪塞过去的,但往后保不准他们还会将你牵扯进来。”
秦舒言眸中闪过一丝迷惘之色,他居然言辞恳切的劝她离开!
她故意道,“人虽然死了,但我听说天元门的掌门单林生来昊都了!所以我还不能离开!”
穆时桉惊讶的挪动身子,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试探的问,“你……早就……知道了?”
他反应过来,气愤地问,“你知道你不告诉我!害我白担心!哦,对!我不知根知底是吧?”
“实不相瞒,确实有这一部分顾虑!不过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穆时桉气得不愿看她,躺回去闭着眼睛垂着眉心,没好气的接话,“什么问题?”
“我在想,一只羊剃了毛、披上狼皮,战战兢兢的生活在狼群里,你说他每日都在想什么?”秦舒言目光放空,思索道,“你说他也不吃肉,饮食上跟狼肯定也吃不来;可你说他为了保命吧,一旦被发现第一个被吃的就是他。你说他图什么呢?”
穆时桉闻言身子明显一僵,才发现自己可能早就暴露了,呼吸慢慢变得轻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个问题的?”
“那可有段时日了,应该是在那三个人死之后。”
穆时桉认命的长叹了一声,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觉得那只羊一定是势单力薄,他应该是想,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那那只羊,有没有忘记自己原本是只羊?”
穆时桉笃定道,“没有!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