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言仰着头,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琥珀色。昊都繁华她在谷中早有听闻,没想到竟是这般人间堪乐处,难怪要‘准拟花时日日来’。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来昊都的第一单生意竟是在青楼!她来之前,霍楠特意嘱咐,说这一单要是做成了,往后便可名声在外。想想也是,在这三教九流、宾客云集的地方,还有人帮忙吆喝,确实事半功倍。她紧了紧肩上的背带,提着裙子拾阶而上,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片交给门边上一身粗布短打的伙计。
最后一批货物送到秦舒言店门前的时候,整条街的掌柜都暗暗松了口气。
此刻秦舒言正盘腿坐在一片狼藉的最中央,俯着身专注的用描金的细尖毛笔,描药柜抽屉上的各类药名。
送货的小厮十分厚道,帮忙将麻袋扛进门,可前脚刚踏进门槛,后一脚却不知该放在哪,更别说肩上的货物了。
秦舒言闻声抬头,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丈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
她挥舞着笔杆指挥道,“麻烦小哥找空地放下就好。”又将自己装有私印的荷包扔了过去,让他自行在车马行的单据上盖章签收。
很快,几袋子的药草挤在狭窄的门边,七七八八的散落在各处,彻底将通往门口的那条路封死。
车马行的单据是一式两份,中间骑缝盖着三家的印,小厮拿着荷包和单据,放在门边的一个麻袋上,朝店里喊道,“客官,这一车是你最后一批货,印章和单据我给你放这了啊!”
秦舒言答应着抱拳道,“这几日多谢小哥,今日店里忙,恕不远送了啊!”
片刻后,店内又恢复了安静,一门之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
霍楠端着刚出锅的白面饼,提着衣襟、踩着抽屉的间隙走到秦舒言的面前,将她描好的抽屉错落在一起,腾出块能容下他的空地。
“歇会吧!表小姐!”他将手上装有白面饼的竹条簸箕递了过去,“等抽屉上的字迹干了,我和冷溪把草药装进去,就可以开业了!不过,咱们这医馆该叫什么呢?前几日我带着冷溪出门办事,顺便在城中转了一圈,什么‘济世’、‘回春’这些医馆常见的招牌都让人给用了。”
秦舒言拿了张饼用嘴叼着,手上描完最后一个‘王不留行’,她放下毛笔舒展脊背,活动着久坐的身子。
嘴里的白面饼烤得有些硬,她狠咬住才扯下一块,费力的咀嚼道,“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反正我们又不是真的来济世救人的,叫什么不行!依我看,‘鬼见愁’就很好,索命的厉鬼见到我们都发愁!”
霍楠拿着饼一脸惊诧的看着她,刚要问她这话是否当真。
恰巧冷溪提着水壶、托着三个海碗从后院进来,听到秦舒言给医馆起的名字,赞道,“这名字不错,直接又大气!说不定咱们因为这个名字,生意比其他那些医馆都好呢!”
她边说边给他们倒水喝,将脚下抽屉踢到一旁,席地而坐。
霍楠倍感心累,猛灌了几口凉水,他现在终于明白谷主为何特意派他随行了!
他认命的苦口婆心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个牌匾若是挂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湖哪个杀手盟组织在城中设的据点呢!这毕竟是人家云秦的都城,而且之前你不是也说,这里水深,咱们得低调行事,给人家王上留点面子么!”
秦舒言叭咂着嘴,头疼的轻叹了一声,“早知道还要麻烦的起名字,出谷之前让表哥帮忙想一个就好了!这种事他最是手到擒来,要不你飞鸽传书,问问他?”
想到他们谷主本就不同意表小姐来云秦,若是飞鸽传书,回信上肯定又是一番耳提面命,霍楠打怵的摇了摇头,“我看还是先叫‘医馆’吧!这种小事都要飞鸽传书,想想我都替鸽子累。”
冷溪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声揶揄了一句,“又不用你飞!”
当初霍楠租店面的时候,特意选了一条没有医馆的街,为的就是与旁的人不冲突,只是这地段的租金稍微贵了些,不过有药王谷做后盾,这点钱还不算什么。
但要想寻回那株被人盗走的凤涅石岚,就必须先将医馆经营起来。
如何在这偌大的昊都城内快速站稳脚跟,成了她目前最大的难题。
秦舒言手肘拄着抽屉,嚼着干硬的白面饼仰头望着房梁,出神的喃喃问,“这昊都城里有没有什么比较难治的病人啊?”
“当然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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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言带着帷帽,肩上背着一个掩人耳目的药箱,打眼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按照霍楠给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再抬眸时眼前竟是金翠夺目、罗绮飘香的风月楼。
高高的飞檐上成串的灯笼辉煌通明、随风而动,在夜幕之下如同星海沉浮。
秦舒言仰着头,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琥珀色。
昊都繁华她在谷中早有听闻,没想到竟是这般人间堪乐处,难怪要‘准拟花时日日来’。
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来昊都的第一单生意竟是在青楼!
她来之前,霍楠特意嘱咐,说这一单要是做成了,往后便可名声在外。
想想也是,在这三教九流、宾客云集的地方,还有人帮忙吆喝,确实事半功倍。
她紧了紧肩上的背带,提着裙子拾阶而上,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片交给门边上一身粗布短打的伙计。
那伙计看了一眼并未多言,偷偷摸摸的带她从楼外往东转弯走小巷中的侧门,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有一个小院落。
“进去吧!别乱走,别声张。”说罢,那伙计脚下轻快,像逃似的不见了踪影。
秦舒言打量着眼前的院子,推开半掩的门扉走了进去。与前面欢闹相比,这里简直是安静的让人觉得异常。
她心下一沉,不禁蹙眉,这看个病都要遮遮掩掩的,往后怎么可能帮忙吆喝,霍楠不会是让人给骗了吧!
突然房门内传出人声,邀她进去。
秦舒言推开门看到半卧在榻上已了无生趣的花魁娘子,心中便明了了。
世间花柳病最难治,这单生意诚如她所愿,况且眼前这位娘子身上已见梅疹。
她上前三指搭在脉门。
那花魁娘子抱有一丝希望的问,“大夫,我还有救吗?”
秦舒言闻言笑了笑,收回手语气轻快道,“当然有救,放心吧!我会让你恢复如初!不过我这方子有些特殊,今晚我回去制成药丸,明日差人给你送来。”
“大夫若是能将我治好,那案几上妆奁内的金簪银锭,您尽数拿去,只当是小女子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花魁娘子眼泪涔涔,说得情真意切。
秦舒言背上药箱,学着话本里世外高人的语气胡诌道,“我用的药材并不名贵,更用不到娘子这么多的积蓄。医者父母心,娘子还是留着傍身吧!等娘子痊愈了,再付这诊金也不迟!那我先回去配药了,娘子放宽心、好好休息。”
说罢,她转身带上门走出了院子。
秦舒言没有什么慈悲心!
要论治病救人,可没有她制毒杀人来的得心应手。
她凭着来时的记忆,转过几个弯,说来这院子也奇怪,仪门穿堂长得都一样,转了几圈愈发的不知该往哪走。
听人声远近判断,此处应该离那喧嚣的主楼很近。
她环顾四周,索性也不找什么侧门了,还是从正门大大方方的出去吧!
她拐出月亮门低头正要下台阶,突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她反应极快,膝下一弯,整个人靠在了月亮门上,那人重心不稳顺势也扑了过来。
帽帘之内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男子呼吸中带着淡淡的酒香喷在她的脖颈间。
秦舒言将头撇向一边,声音比月光还要冷,“公子应该还没醉到腿软的地步吧!”
男子拄着墙壁,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借着明亮的月光审视着眼前的美人。
她身上散发着清冷的香气,给人以高不可攀之感。
男子痴笑了一声,语气轻佻,玩味道,“姑娘可有带下凡的通行令牌!在下要查验!”
秦舒言闻言一愣,这是什么醉话?
男子见她没反应过来,原来是个还没开窍的小白花,伸手捻起她胸前的一缕秀发绕在指间,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姑娘若是没有,我可是要到庙里告你私下凡尘的状喽!”
他说罢低头嗅了嗅,好奇地问,“姑娘平日里熏的是什么香,应该不是咱们昊都城里的货色吧!姑娘这是打哪来?”
秦舒言心中惊诧,他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她面上会心一笑,抬起手,指尖划过男子白皙俊美的脸颊,漫不经心的一路向下,顺着喉结停在他交领的衣襟上,轻声细语的问,“好闻吗?那公子再闻闻。”
男子呼吸凌乱、低眉浅笑,直勾勾地凝望着少女嫣红欲滴的唇,刚要凑上前,整个人却软了下来。
秦舒言扶他靠坐在台阶上,声音如先前般的冷漠,“公子放心,我这毒不伤及性命,一盏茶之后便可恢复!公子且在这看看月亮,静静心吧!”
说罢,她理了理帽子和衣袍,背上药箱潇洒的转身就走。
身后的男子朝她的背影高声道,“姑娘!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在下保证,你今夜若不连夜出城,明日一早,我准出现在你面前。”
“好啊!不怕死就来!我等着!”
秦舒言回到医馆的时候,冷溪和霍楠坐在院里等她。
冷溪好奇地问,“小姐,那人的病很棘手吗?怎么才回来?”
“病不难治,只是今日有个意外收获!”秦舒言放下药箱,坐在他们对面,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我遇见穆时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