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道:“大人,如果这个漆匠是半个月前刚从法雨寺出来的,这样看来,他没有作案时间,也不可能是在莲华禅院呆了一个月之久的假法慧或假法信啊。”宋慈道:“是的。但不排除他在法雨寺刷漆时,意外听到了武员外想请两位禅师主持莲华禅院之事,听到之后,如果又将此消息转告给了他的亲友,那么他的亲友便有了作案的可能。走,速去柳塘岙。”柳塘岙村在法雨寺的东边,隔着一座岭,翻过岭后,再东去大约两里地,见村口一个柳树绕堤的大塘,便算到了地方。
次日卯时,知县叶昭来请宋慈到膳馆用餐,顺便向宋慈汇报了法雨寺大火善后事宜。
据叶昭所言,法雨寺附近有一个名叫柳塘岙的村子,大火死难者的尸体,暂停于柳塘岙村的祠堂,并派了专人守护。今日开始,便会开展尸体认领工作。
宋慈也向叶昭讲了提刑司的部署,待用过早膳,也便辞别叶知县,在法仁和尚的引导下,重往法雨寺去了。
借着天光,宋慈这回看得更清,他发现法雨寺内,部分未焚毁的建筑,都有崭新的漆痕。便问法仁道:“法仁,寺院遭火之前,可曾在做漆工呢?”
法仁道:“是的,大人,寺院兴建不久,部分楼阁还须上漆,便请了一个漆匠来刷漆。”
宋慈警觉道:“漆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法仁道:“就近从柳塘岙村请来的。名字不知,但既然知道来处,应该不难查寻。”
宋慈道:“对了,你们寺院除了方丈和僧众,总该有些杂工吧,比如厨子,火工,清扫之类,这些人一共有多少呢?”
法仁道:“这些事情都由我们几个师兄弟包办了,暂时没有另外请人来做。”
宋慈道:“你再仔细想想,方丈法度禅师跟你们商量武员外的来信时,那个漆匠是否在场?”
法仁沉思道:“想起来了宋大人,这漆匠当时还真就在场。师傅与我们讲起武员外的来信时,我们本来都在经堂念经,那个漆匠也刚好在经堂刷漆来着。不过此人半个月前刚走。”
萧景道:“大人,如果这个漆匠是半个月前刚从法雨寺出来的,这样看来,他没有作案时间,也不可能是在莲华禅院呆了一个月之久的假法慧或假法信啊。”
宋慈道:“是的。但不排除他在法雨寺刷漆时,意外听到了武员外想请两位禅师主持莲华禅院之事,听到之后,如果又将此消息转告给了他的亲友,那么他的亲友便有了作案的可能。走,速去柳塘岙。”
柳塘岙村在法雨寺的东边,隔着一座岭,翻过岭后,再东去大约两里地,见村口一个柳树绕堤的大塘,便算到了地方。
宋慈去时,见塘边正有一老渔夫伸竿垂钓,便将假法慧,假法信的画像出示,问渔夫是否认识?
渔夫一面看着画像,一面摇头道:“这两人都面生,不认识啊。”
宋慈纳闷道:“敢问老丈是柳塘岙村人吗?”
渔夫道:“是柳塘岙村的,怎么了?”
宋慈道:“听说柳塘岙村有个漆匠,难道跟这画中人长得不像?”
渔夫道:“不像啊,一点都不像。漆匠倒是有,名叫柳儒才,可相貌完全不一样啊。”
“柳儒才的亲友呢,也跟这画中人长得不像?”宋慈又问。
渔夫道:“不像。不瞒你说,柳漆匠与老朽正是前后邻居,他家的情况老朽有数。”
宋慈道:“那柳儒才家住哪里,还请您老带一带路啊。”
你们是什么人?找柳儒才有什么事吗?”渔夫警觉道。
萧景指着宋慈道:“这位是广南东路宋提刑宋大人,特来封川县查察人命大案。”
渔夫听萧景这么一说,忙将鱼竿一收,便要下跪,宋慈眼疾手快,将他扶住,道:“老丈不必如此,快快起来说话。”
渔夫道:“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请宋大人恕罪,老朽这就带诸位大人去柳儒才家。”
于是渔夫便带着宋慈一行进了柳塘岙村。还没到村中央呢,渔夫便指着马路右手边两间砖房道:“这便是草民所住的房子,再过去一点,便是柳儒才家了,只不过这会儿是被我家给挡住了,看不到。你们随我来。”
就这样,宋慈一行又跟着渔夫往右一拐,先过了渔夫家,再向前走了几十步,见一爬山虎布满的砖房,那渔夫便说是柳儒才家了。
宋慈谢过渔夫,令提刑司人马在柳儒才家外止步,只点了冯天麟,萧景,与周辕三人,径直往前走去,见一三十来岁年轻男子,正弯腰在院中锄地,便走过去问了那人的名姓。
那年轻男子倒也痛快,回宋慈道:“在下姓柳名儒才,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宋慈上下打量此人,见其五官确乎与假法慧,假法信不同,心中不免隐隐失落,但又总觉得此人可疑,便问:“柳儒才,你最近在法雨寺做事是吗?”
柳儒才道:“没错,是在法雨寺做事,在下是漆匠。法雨寺的房子须要上漆,方丈师傅就请在下过去了。”
宋慈道:“你什么时候进入法雨寺做事的,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柳儒才打量着宋慈,不安道:“你们是什么人?问这些无关紧要的想做什么?”
宋慈将腰牌出示,给他看了,只说是法雨寺大火,烧死了人,他正在调查这起纵火案而已。
柳儒才这才挠着头皮道:“提刑大人在上,小民是正月十七日进入法雨寺做事的,半个月前出来的。”
宋慈道:“你平时便是靠给人刷漆为生是吗?”
柳儒才道:“是的大人,小民就是靠这手艺混口饭吃。”
宋慈点点头,又将假法慧,假法信二人的画像打开在柳儒才的眼前,道:“柳儒才,画中这两人你可认识?”
当宋慈把画打开之际,提刑司众人的眼睛便齐刷刷地盯住了柳儒才的表情,也果见柳儒才的脸上划过一丝仓皇与惊愕。
“没见过这两人啊,小民不认识。”柳儒才摆手道。
宋慈反问道:“你确实不认识他们是吗?”
柳儒才道:“确实不认识,小民生活简单,接触的人不多,这画中人压根没见过。”
宋慈也不勉强,将画一收,便领众人出去了。
到了柳儒才家门外,与提刑司大队人马汇合后,宋慈又对护卫陆祥说道:
“陆祥,柳儒才可疑,须要有人盯梢,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后面那渔夫家中,紧盯柳儒才的一举一动。”
陆祥道:“那渔夫会同意我住进去吗?”
宋慈道:“也不是白吃白住,会给他银子的,相信他会同意的。村里人问起来了,就说是渔夫的远房亲戚。”
陆祥道:“是,大人。”
渔夫自从柳塘回来后,倒也没再外出,一直在家里呆着,宋慈便将方才的打算跟渔夫说了,一面说,一面又掏出些银子放在渔夫手中,渔夫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说没关tຊ系,没关系,他还正愁一个人住得孤寂,有人作伴也好。
安顿好了陆祥,宋慈一行也便从渔夫家中出来了,上了马,宋慈对众人道:
“好了,封川县这边先放一放,我们重往开建县。”
起初,众人突然听说要回开建县,都很意外,但听了宋慈的解释后,也都理解了。
“法慧,法信两位禅师,从法雨寺出来时都是好端端的,那么想必是在前往开建县的半途之中,遭到了假法慧,假法信的杀害,”宋慈说道,“然而从封川县到开建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约摸也有近百里的路程,而昨日从开建县金桂山房来封川县法雨寺之时,宋某曾一路观察地形,发现两县之间,多为平原,沿路都是村落,田野,这样的地形,显然不利于歹徒行凶杀人。
唯独进入封川县地界之后,迎头便是一座‘粽子山’,算下来这‘粽子山’是这段路程之中唯一险要,隐蔽之所在,宋某大胆猜测,倘使假法慧,假法信,要在半途实施杀人,埋尸,假扮诸事,那么最有可能的现场,便在粽子山。
因此,宋某决意重走法慧,法信前往金桂山房之路,一路留意可能会被用来杀人,埋尸之所在,重点侦察粽子山一带,力图发现法慧,法信二位禅师的尸体。这是眼下线索不多的情况下,最为可行的办法。”
萧景道:“这办法好。只要找到法慧,法信二人的尸坑,那就意味着同时能找到假法慧,假法信换下的衣服。因为假法慧,假法信在杀了法慧,法信之后,一定要脱下僧人的服饰,假扮起来。
那么,他们俩自己的衣服,鞋子,一定是脱在了现场,最有可能的,是随着法慧,法信的尸体,一同埋葬了。
而如果我们此行,能找到假法慧,假法信这两凶手的衣服,鞋子。那么这些证物,则势必会极大地助力我们确认假法慧,假法信的真实身份。”
宋慈道:“萧景所言不差。大家意下如何,没有异议的话,便要立即出发了。”
“没有异议。”众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宋慈道:“出发,去开建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