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声音轻轻,一手扶着额角,素白面上未施脂粉,柔软黑发松松搭着面颊,柔弱如柳扶风。梨落也知谢蘅芜心里定不好受,便咽下了堵在喉间的话,福身退了下去。人一走,谢蘅芜面上惆怅神色也褪去了。她打了个哈欠,吹息了寝殿内的灯烛,窝到了床榻上。可惜白日睡了太久,她现在倒是睡不着了。一旦失眠,谢蘅芜就会不由自主多想。知道萧言舟是作戏,但想到小桃被送到紫宸宫,她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不悦。她不可控制地想象,如果萧言舟不是作戏呢。
这顿晚膳在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萧言舟还问了小桃的名字。
小桃满面飞红,含羞带怯地娇滴滴答道:“回禀陛下,婢子名唤小桃。”
萧言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桃之夭夭,是个好名字。”
这一句将小桃夸得喜不自胜,眼里的亮光都要闪出来了。
如果忽略萧言舟微微下撇的唇角,恐怕真要让人误解萧言舟对小桃起了心思。
可惜只有谢蘅芜注意到。
梨落看得一阵恶寒,再见谢蘅芜慢条斯理地饮着果酒,对那厢情形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更是郁闷了。
她的主子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晚膳结束后,萧言舟便打算往偏殿走,谢蘅芜跟在后头,余光里看见小桃试探着也想跟来。
萧言舟在前头慢吞吞走着,也不知看没看见小桃的小动作。
谢蘅芜便柔声带刺:
“妾身还道妾身宫里有什么让陛下念念不忘,原来是人儿啊。”
小桃红着脸住了步子,低头看自己绣鞋上的花纹。
萧言舟也停下脚步,慢悠悠回眸看来。
“阿蘅吃味了?”
谢蘅芜蹙眉,上前挽住了萧言舟手臂,嗔道:“哪有,妾身怎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熟悉的香气飘来,萧言舟眉头舒展,语气似是调笑:“孤还不知道你吗?”
“赵全,让人不必伺候了。”
谢蘅芜却瞧得分明,萧言舟漆色的眼眸平静无比,哪有半分谑笑的意思。
小桃……有什么问题吗?
谢蘅芜的记忆里几乎没有有关这位名唤小桃的侍女的内容,至多是在去偏殿时见过几回。
她总是低着头,与那些恭顺的宫人别无二致。
除夕时,谢蘅芜叫来了不少宫人,也不见小桃身影。有人说她是歇下了,谢蘅芜自然没有把睡着的人叫起来陪自己的癖好。
如今想来倒是可疑。
小桃对萧言舟如此热情,可见是个心思活络的,除夕夜这种时候,主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赏赐,小桃怎会在这种时候早早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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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屏退了众人,此时的偏殿安静无比。
谢蘅芜倚靠在他怀中,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曾说话。
半晌,谢蘅芜有些忍不住了。她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于是就被萧言舟摁住了腰。
“别乱动。”
萧言舟面无表情道。
她视线飘忽一瞬,低声问:“陛下瞧上小桃什么了?”
身后人闷笑,胸膛震动清晰传来。
“怎么,你还真介意不成?”
知道萧言舟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谢蘅芜恼火地咬了咬唇,拍掉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萧言舟抬眉,声音懒散:“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那也是陛下惯的。”谢蘅芜轻哼一声,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萧言舟自然容忍了她这一点点放肆,重新又将她抱住。他低下头,下颌抵着颈窝,温热气息喷洒在耳际,谢蘅芜不由瑟缩了一下。
耳畔传来低哑男声,外人看来,恰是有情人间亲昵的耳鬓絮语。
“你知道她今儿下午去过寿安宫吗?”
萧言舟的声音好听,可说出来的内容却不太动听。
谢蘅芜眼睫半垂,面上沁着淡粉,像是为他的话羞涩不已。
“妾身不常在拾翠宫,的确疏忽了。”
她细声细气着,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
这话也不假,谢蘅芜几乎日日夜夜都被萧言舟呆在身边,留在紫宸宫的时候都比在拾翠宫要长。
至于小桃这种在偏殿做事的,她关注就更少了。
“自己宫里的人都瞧不住,孤真是担心,哪日你就被崔氏给玩儿死了。”
萧言舟缓缓眨眼,指尖挑了垂落在她胸前的一绺发,慢吞吞地缠绕着。
“所以陛下是想试探她?”谢蘅芜故意无视了他的嘲讽,“可是太后娘娘未必不知道陛下能知道,如果她是……”
故意的呢?
“那孤无动于衷,才更不正常。”
萧言舟低笑,隔着发蹭了蹭她颈侧:“且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蘅芜仰过头,与他面颊厮磨,眯了眸坏心眼儿道:
“陛下……就这样告诉妾身,不怕妾身是太后的眼线吗?”
“你怎就知道,孤不是故意的?”
萧言舟说着托住了她另一边脑袋,谢蘅芜顺势倚靠到他掌上时,他一偏头,在她颈侧咬了一下。
“呀!”
谢蘅芜低呼一声,被人更紧地拥住。
他威胁:“还敢胡说吗?”
“不敢不敢……”谢蘅芜连声,可惜萧言舟没有半分要松开她的意思。
“真是孤太惯着你了。”
萧言舟低头,长睫在她颈间柔嫩肌肤上轻轻划过。温暖馨香环绕,他语气缓下,叹一声:“还是孤的阿蘅香。”
其实小桃在宫里做事,哪里不知忌讳用香之事。但她打扮总要用到脂粉,脂粉里不可避免得带香,方才又凑得与萧言舟那样近,自然令后者难以忍受。
“陛下觉得小桃今夜会做什么?”
萧言舟哑声:“你还不知道吗?”
“妾身猜是猜着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她笑了笑,回肩看他,指尖自上而下滑下,勾住了他腰间玉带,“……献身了。”
萧言舟目色一暗,低声威胁:“别乱动。”
但这一回好像制不住谢蘅芜了。
她非但没收敛,还愈发大胆地在他腰间衣料上勾画了两字。
玉成。
萧言舟凤眸眯起,有些咬牙切齿:“你信不信孤真的把你丢出去?”
“陛下怎么舍得呢?”
她蹙眉,故作可怜地娇声。虽然有些矫揉造作,偏偏由她这张脸做来,又让人无法讨厌。
萧言舟啪地捏住了她的手,随后忽然高声:
“孤想宠着谁便宠着谁,还轮得到你来管吗?”
他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怒意,若只听声音,真会当萧言舟发了大怒。
“可是陛下……妾身真的不愿……”
带着哭腔的女声紧随而上,哀哀戚戚,令人心都抽了抽。
萧言舟厌烦:“愚蠢,给孤住嘴!”
谢蘅芜却不,抽噎声欲大。
啪!
清脆的声音响在偏殿,精致的雨过青天瓶碎裂在地,所有声音随之息去。
萧言舟无言,低眸与怀中人眼神示意:
太过了。
谢蘅芜报之以无辜眼神,眸中还有方才为了演戏挤出的几滴眼泪水光:
这样才逼真嘛。
听起来在争吵的二人,其实依旧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萧言舟还拿过谢蘅芜的手,看了看有没有被碎片划伤之处。
谢蘅芜还很不领情地推了推他,示意他赶紧出去。
气得萧言舟咬了一下她的指尖。
谢蘅芜被火燎一般抽回了手,红着脸看萧言舟很是恶劣地冲她笑了笑。
他回身离开,踏出偏殿时,原先还带笑的眼眸骤然沉下,整张脸上阴云密布,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尽管屏退了人,但方才那样大的声音,还是有不少宫人听见了。
自然就包括小桃。
她在殿门处探头探脑,见萧言舟阴着脸往外出来,连忙退到一旁。
他方才迈出殿门一步,小桃便佯作经过似的低头匆匆走过,果不其然撞进了他怀里。
萧言舟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一点。
这是真情实感的。
小桃撞进去后就慌忙退开,十分迅速地噗通跪地:“陛下恕罪,婢子一时不小心,陛下恕罪!”
萧言舟的脸依旧很臭,他默了一会儿,像是认出她来,语气稍缓:
“是你啊。”
“陛下……陛下还认得婢子?”
小桃磕头的动作一停,支支吾吾说道,话里带了几分惊喜。
萧言舟摩挲着玉戒,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这么急去做什么?”
小桃头一低,又沉默下来。
“不说,孤有的是法子。”
这句话成功让小桃开了本就打算开的口。
“婢子……婢子是听见殿里有碎了东西的声音,婢子担心陛下与娘娘会受伤,便想来看看。”
她巧妙地避过了争吵之事,加上偏殿本就是她所负责的,令人至多斥责她一句没眼色。
“哦?”萧言舟一哂,“你是担心孤,还是担心你们娘娘。”
小桃犹豫了一下:“……婢子,当然都担心了。”
萧言舟将玉戒摘下,又戴上:“会伺候人吗?”
夜色中,小桃面颊一红,轻声应道:“……会。”
萧言舟低笑一声,举步离开。
再晚些时候,一顶不起眼的轿辇被抬进了紫宸宫。
拾翠宫内,梨落一面给谢蘅芜梳发,一面愤愤不平道:
“娘娘怎么都不敲打小桃几句,婢子真是看不惯她那轻狂模样。”
“还有陛下也真是的,小桃那模样,怎么比得过娘娘呢!”
得亏梨落还不知道小桃被送去了紫宸宫,不然还要说得离谱。
谢蘅芜赶紧住了她的嘴。
“后宫都是陛下的,哪是你我能置喙?”她望着镜中墨发尽散的人,轻轻抚了抚眼角,“我今日已惹了陛下生气,若我宫中能有人安抚陛下,也是好的。”
梨落看着她这样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气得跺了跺脚:
“娘娘!”
“别说了,我乏了,你下去吧。”
谢蘅芜声音轻轻,一手扶着额角,素白面上未施脂粉,柔软黑发松松搭着面颊,柔弱如柳扶风。
梨落也知谢蘅芜心里定不好受,便咽下了堵在喉间的话,福身退了下去。
人一走,谢蘅芜面上惆怅神色也褪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吹息了寝殿内的灯烛,窝到了床榻上。
可惜白日睡了太久,她现在倒是睡不着了。
一旦失眠,谢蘅芜就会不由自主多想。
知道萧言舟是作戏,但想到小桃被送到紫宸宫,她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不悦。
她不可控制地想象,如果萧言舟不是作戏呢。
他若是骗她,回过头与小桃……
尽管知道这可能性与崔氏放权一般微乎其微,但谢蘅芜完全无法制止自己的想象力。
想着想着,她当真对萧言舟生出几分不满来。
于是等萧言舟一掌敲晕了小桃,悄悄摸进拾翠宫寝殿时,就看见床榻上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言舟总觉得这个背影……
嗯,气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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