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为了今日早朝上那件事——右相年纪已大,并不日日上朝,今儿个右相上朝了,在早朝上自称身子不适,皇帝当即唤太医上殿,还亲自与右相搬了一张椅,举朝哗动。太皇太后在垂帘后听政,气了个脸色煞白。沈华亭今日未上朝,这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猜想到太皇太后今晚会召见于他。从海斋楼到太皇太后居住的咸熙殿不算远,都在西宫一带,但沈华亭这一路上都走得很慢。他能走到这步,是与她联了手。赵氏皇室还未倾覆,则是他与太皇太后联手,对她的承诺。
林舒没留神沈华亭就在跟前,小小的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柔软的纱灯落在她的眼里,乌睫扇了一扇,低下去。
“祖父。”
头顶沉寂了半晌,呵的一声:“你祖父?是林玄礼林太公大人。”
林舒点点头,低下的一截脖颈纤细而美好,“祖父擅书法、好字画。在我小的时候,是祖父将我抱在膝上,教我…教婢子习字。”
她低着头,自然也就没瞧见沈华亭眸中噙起的一丝寒凉笑意。
“林玄礼大人当年是大庸王朝首辅之臣,为大庸鞠躬尽瘁。原来你的祖父在家时,还能有闲情亲自教导儿孙习字?还真不愧是朝野人皆称颂的林太公……”
林舒这才听出来些沈华亭话音里寒凉的笑意,她的心弦随之一紧。
她心想,他应该很嫌恶清流一派吧?清流一派的大臣没少弹劾他,甚至是在朝野之上唾骂他。
林家又是清流之首。
他未必真心称赞祖父,这样一想也就通了。
她握着纸张递出去,抬眼询问道:“婢子所知,都已经写下来……太傅可要过过目?”
沈华亭将罩灯搁在案上,拿来过了一遍,林舒攥着手,紧张去看他的神情。
他看完将纸张折了几下,柔色的罩灯下,衬得他的神色忽地淡漠了好几分,他垂眼看着她的眼,说:“当中有两件在本官这儿已非密报,另外两件倒的确让人意外。”
“三姑娘先回房吧。”他走回了书案前。
林舒还担心他会质问她这密报从哪儿来。她还真说不出个理由来。见他并没说其他,稍微的舒了一口气。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中有一丝着急的想问他,能否让她去看望一次祖母,想想还是忍住了,安静地告退。
慢慢起身,慢慢退下。
沈华亭望着林舒退出书房的背影,眼神逐渐发寒,提起毫笔,落笔写下三个字:林玄礼。
笔力险劲,力透纸背。
端看了一眼后,又在上头慢慢画了个叉。
将笔撂下,他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头放着那日在上京街面的果子铺里买来的余姚的蜜饯杨梅。
他拿着荷包走到窗前,将窗牖推开,铺面的寒风将他头上的青色发带带着往后吹,也吹冷了一双寒眸。
本朝立国两百年,杨家往上追溯,先祖有开国之功,又是国舅身份,后代潮涨潮落,到杨愈卿这儿杨家已在上京有了极深厚的根基。杨家甚至在上京最繁华地段,打造了一座堪比东宫的宅邸。
——右相府。
杨愈卿个老匹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他在老家伙眼皮子底下爬上这个位子,需知花费了多少的心血与手段?
林舒提供的那些密报可绝非一般,便是他挖出的那两件杨家的秘密,也是锦衣卫暗查了两年的时间才查出些矛头。
要说这是她父兄查出来,也不大可能。若真是林家父子查到了,不会等林家倒灶了还藏着掖着。
这几日,他又派了不喜亲自去查她的底细,仍是没查出什么来。
这便奇怪了。
这丫头的身上仿似带着一个未解的谜底,沈华亭有丝好奇,谜底究竟会是什么?
他打开荷包拈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股酸甜蔓延而开,眉头逐渐拢起。
“喜欢吃这东西?”
有小太监上来二楼禀话,云胡附耳过去听完,摆手让小太监退下,他轻手轻脚走上前,毕恭毕敬禀道:“太傅。太皇太后宫中传话,召您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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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坐在暖阁里,一只手枕着额头,一只手轻缓地揉着胸口。宫婢要上来与她捶肩,太皇太后摆手让她退下。
“可传话到海斋楼了?”
这已是太皇太后两刻钟内第三次问话了,“去殿外看看,太傅人到了没有。到了,立即请进来。”
“回太皇太后的话,已叫人去传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打躬作揖恭敬回禀。
太皇太后只好耐心等待。
殿内殿外,宫婢太监全都没敢出声。
太皇太后今儿个晚膳都没用。
为何?
自然是为了今日早朝上那件事——右相年纪已大,并不日日上朝,今儿个右相上朝了,在早朝上自称身子不适,皇帝当即唤太医上殿,还亲自与右相搬了一张椅,举朝哗动。
太皇太后在垂帘后听政,气了个脸色煞白。
沈华亭今日未上朝,这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猜想到太皇太后今晚会召见于他。
从海斋楼到太皇太后居住的咸熙殿不算远,都在西宫一带,但沈华亭这一路上都走得很慢。
他能走到这步,是与她联了手。
赵氏皇室还未倾覆,则是他与太皇太后联手,对她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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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连着几日未见沈华亭,他也未回海斋楼。她的伤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心里愈发地惦记家人的平安。
父兄已在流放海南的路上,母亲她亦安抚过,眼下暂且可以放心。
祖母呢?带着几个幼小落脚在何处?大嫂呢?过得如何?嫣儿更不用说,照理妹妹年纪才十一,便是入了教坊司,也还不到面客的时候。但上一世,杨嵩拿着妹妹要挟她,这畜生逼嫣儿面客。
这一世事情有了改变,杨嵩对她和家人做的那些事情忽然变得无法预料,反而令林舒更感不安。
“姑娘别洗了,剩下这些让我来。”满月看了看这会司苑局人少,从林舒手里夺下洗了一半的萝卜,放进了她的盆子里,这都是晌午前要送去各宫贵人那儿的新鲜食材。
除了锦娘是太傅从宫外带来,林舒同满月虽然住在了海斋楼,也依旧归司苑局的琴嬷嬷管。白日司苑局有事忙时,会有人来将她们叫过去。
这不,每年冬日。各宫贵人爱食火锅。每日送去的新鲜萝卜不少个。
萝卜泥多难洗,寒天雪地的谁也不想揽这个活做,便逮着满月主仆两个新来的差遣。
“林舒。”
林舒刚想对满月说不打紧,她既然入了内务府,便得习惯干苦活日子。忽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唤她的名字,抬头一看,是司礼监来的小德子。
“魏公公传你去司礼监。快些跟我走吧!”小德子催促着道。
林舒的心弦微微一紧,“魏公公有说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