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朱重三果然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带着张辰见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诸如三皇子、六皇子、十一皇子。这些人面对朱重三的态度无一不是忌惮或恭谨,就连不足十五岁的十一皇子,在市井之中有混世魔王的称号,在朱重三面前也绝不放肆,因此,无论他们心里究竟怎么看待张辰的,表面文章至少花团锦簇,几句话说得极漂亮。反观朱重三却极敷衍,他最后告诉张辰,“无论这些皇子得势或失宠,和我们都毫无关系,对我们恭王府的人来说,唯一需要恭恭敬敬的,就只有当今圣上。”
因为这一句话,芷安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愤怒,这愤怒当然不是对张辰,而是觉得如先生这样的人物,世上任何一座府邸都如俗物,更何况是赘婿这样的身份?
在愤愤不平中,芷安转身离开,去往了护城河的方向。
不多久。
天边儿的鱼肚白渐亮,好似经过山峦的浸染后有了金黄的光彩。
芷安就踩着阳光铺呈的明亮大道,回到了春衫薄。
春衫薄顶层的狭窄隔间里,九皇子瞧着脚下,目光从河流一直向远处延伸,他视线里所见的美景,是曾经无数诗句所赞美,是那才子佳人眼中的风花雪月。
但九皇子不这么想,他生来所接受的就是脚下河山必须姓李,当然,如果这个姓李的人是他自己才是最好。
这条船很大很高,以至于站在顶层能够看到岸边十数条长街,他的视线继续延伸,远处的光景就不再清晰,唯一能清楚看到的某一条阴影,就是承剑司。
于是他抬头看向承剑司的顶端,在清晨的万丈霞光里,隐没在云端的高塔,象征着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而这最强大力量的直接统治者,是这个国家最伟大的权力。
九皇子很喜欢站在高处,所以他想:我总有一天,要站在那里,最好让那里完全属于我。
身后有推门而入的声音,九皇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春衫薄的顶层阁楼能来的人极少,而这个房间,除了他以外,只有南疆部族的那位圣女芷安。
面对这位圣女,九皇子虽然不受其血脉体质的影响,但是单单从长相上也不得不说实在是很漂亮,如果她的身份不这么特殊,九皇子并不介意在京城的某处深宅里养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妾。
他回头看向芷安,“怎么样?”
现在,他们二人之间只能是互相利用和制衡的关系,不仅因为对方的血脉天赋,还因为芷安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人,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
芷安对九皇子显然并不是百依百顺,就算刚才一时震慑于张辰的模样,仍然隐瞒了某些重要的事情,这是因为某些重要的事情不仅涉及她自己,甚至关乎整个南疆往后的存亡。
“成了,他答应了。”芷安不去看他,低头自顾斟茶,并没有去管九皇子。
九皇子低头瞧着她,微微皱眉,但很快又笑了一声,“答应了?也是,意料之中,无论他生了什么样一副皮囊,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色中饿鬼罢了。”
芷安倒茶的手仍旧稳定,但她埋在茶水热气中的脸上却露出极深的厌恶,她看着茶水中晃荡的倒影,就好像看到不久前,那一只神辉光芒形成的蝉,还有那张比自己更加完美无缺的脸,她想: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有资格评判他的不是。
她嘴上道:“还是不要小瞧了他,他虽是赘婿,气度却不似常人。”
九皇子笑道:“只要他还存着下次再来的心思,以芷安你的手段就必是手到擒来,况且,以你的体质,暗香自生,他若单独和你共处一室,半天的时间就已足够了。”
芷安摇头道:“未必这么简单,你不了解,他和以往那些人不同。”
她不愿和李光在这件事上接着说下去,索性转身向外走去,“不论如何,这件事我会为你办妥,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
“这是自然。”
······
······
接下来几日,朱重三果然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带着张辰见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诸如三皇子、六皇子、十一皇子。
这些人面对朱重三的态度无一不是忌惮或恭谨,就连不足十五岁的十一皇子,在市井之中有混世魔王的称号,在朱重三面前也绝不放肆,因此,无论他们心里究竟怎么看待张辰的,表面文章至少花团锦簇,几句话说得极漂亮。
反观朱重三却极敷衍,他最后告诉张辰,“无论这些皇子得势或失宠,和我们都毫无关系,对我们恭王府的人来说,唯一需要恭恭敬敬的,就只有当今圣上。”
张辰颔首,“记下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朱重三已经知道张辰本身性子就是这样,因此说话时显得寡淡,这并非是敷衍,因此他并不在意,他说:“明日,我带你去书院。”
翌日。
书院并不在长安城内,而在长安西行六七里外的书山上。
书山真的是一座山。
这座山传说是当年承剑司的众多修行者以阵法加持形成的,不受霜寒侵扰,种种邪祟也无所遁形。
因此,即便现在已经立冬,山上仍葱葱郁郁,远处一看便如林海,这片海的涛声阵阵开出了许多人的幻梦,梦中藏着学问,藏着寒门或世家无数年轻人去往庙堂的路,路上洒满了遍地的典籍或者人情练达。
张辰跟着朱重三往山上走着的时候,朱重三竟连说话都比昨日婉转了许多,至少言语里没了那些粗鄙的词儿,甚至还有几分敬重,朱重三很快说出了自己这样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也曾上山求学,时间虽然不久,不过三月,但我那位老师对我不错,当年”
说到当年两个字的时候,朱重三顿了顿,一对儿本就因多年掌兵乱战而浑浊的眼睛,突然间亮了亮,恰似阳光有刹那穿过了窗子,落在地上成了形,连尘埃都瞧得清清楚楚,“当年,我和大皇子同时在做学问,那位老师从未因我们二人的身份有所顾忌,反而和其他弟子一样严苛。”
张辰正以为他详细赘述当年的场面,却听山阶两侧山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接着才是一人的身影缓缓出现。
白苍苍的头发好似深冬布满了霜的枝头,眸子、鼻梁、紧紧抿着的嘴唇,便如黄昏同行的日月,伤痕累累的山脊,以及褶皱中间儿的峡谷。
张辰很快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因为一旁朱重三说了一声,“老师!”
老人看着朱重三,眼神便似不见底的幽深,他说:“当年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这句话虽说得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张辰似乎听见一声遥远的叹息。
朱重三果然对这位老人很敬重,只因为老人的一句话,他竟真的不再开口。
老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张辰的身上,“恭王府的新姑爷?”
张辰微微躬身做了一礼,“夫子。”
他刚才瞧了一眼面前老人身上的气运,但见其气运如树木丛生,心知其中的每一棵树,无论是否壮硕,无论年轮百十或者还只是幼苗,其实都是这位先生教导的学生,或学生的学生,如这样的人物,自然当得起夫子两个字。
夫子,大抵是都对一个做学问者的最高评价了。
老人并不假模假样地推辞,他做学问多年,对每一个弟子都问心无愧,总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希望能有一弟子青出于蓝,如果这样当不得夫子之名,世上便没有什么人有这个资格了。
他看着张辰,满意地点头,“的确一表人才,难怪王爷最后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