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三在一旁倒先开口呵斥张辰,“不要胡言乱语!”他说话的同时向张辰使了眼色,示意张辰快向夫子道歉,只是他不知道,张辰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温和甚至看似顺从,归根结底是为了入世,现在他心下有了疑惑,所以说出来,也是为了得到答案。从他的想法上说,经过这么久和常人的接触,已知道人的某些特性,诸如:这世上总有一些在别人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另一些人却会觉得很重要,就好像这条愚路。丹陈子经过短暂的惊愕后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至此,一行三人向山上。
他们好像将自己扔进绿色大海里的鱼,一路在成了整个书院氛围之一的沙沙声里向上。
阳光穿透树叶,落地成了斑驳,斑驳接踵成了点缀,过往千年,不知多少人走过这条路,从山脚到山头,年轻人怀揣对这个世界典籍或学问的探索,怀揣想要持典籍利器改变这个世界的野望,从轻狂年少到垂垂老矣。
“这条路名为愚路。”丹陈子转过身瞧着张辰,道:“不妨猜一猜,为什么叫做愚路?”
张辰略一思索,道:“世人生来百十年,除去少数修行者得长生,都不过是过江之鲫,自古以来便有圣贤悟透了一个道理,人生天地,该行乐处行乐,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人生处处变故,旦夕祸福,十人也难有一人圆满。”
他说到了这里,听着似乎和愚路毫无关系,但丹陈子的脸上已露出笑意,竟有些欣慰。
张辰接着道:“我想,当年将这条路名为愚路的先贤,该是希望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不要做及时行乐的聪明人,不妨来做一做钻研学问,自寻烦恼的愚者吧。”
丹陈子满意点头,抬头道:“的确如此,走上这条路,且愿意一直走下去的,每一个都是痴人而已,时至今日,痴人难得一见,每一个进书院的,都不过是为了高官厚禄,为了荣华富贵。不过,他们倒也不是错的,加官进爵哪个不想,娇妻美妾又哪个不愿?”
张辰听出夫子的感慨,但一时不知该接着说些什么。
好在丹陈子很快转了话题,道:“你可知道当初你的这位连襟是怎么说的吗?”
朱重三尝试打断自家老师尚未说出口的丑事,道:“老师,既是往事,您又何必接着提起呢?”
张辰发现这位哪怕在皇子面前都一样百无禁忌的将军,的确对这位先生有超乎常人的敬重,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一些事情是普通师生情谊之外的。
而丹陈子面对朱重三也毫无面对大权在握将军的自觉,听了朱重三的抗议反而大骂,“你如果有张辰这样的悟性,我又怎么有机会揭你的短?”
朱重三老老实实,不敢做声。
丹陈子告诉张辰,“当初这武夫上了山,一条路还没走完,也没有人询问他,他竟自己先骂了娘,说这条路难怪叫做愚路,真要是聪明人,就应该设一道阵法,平步上青云!”
张辰闻言微怔,看向一旁似乎已经臊得面红耳赤的朱重三,他实则也并不能理解,因此索性直接问道:“那么,为何不直接设置阵法呢?”
丹陈子没有想到张辰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毕竟不久前张辰刚刚说出愚路的由来,而自己也刚刚夸赞了张辰的悟性。
朱重三在一旁倒先开口呵斥张辰,“不要胡言乱语!”
他说话的同时向张辰使了眼色,示意张辰快向夫子道歉,只是他不知道,张辰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温和甚至看似顺从,归根结底是为了入世,现在他心下有了疑惑,所以说出来,也是为了得到答案。
从他的想法上说,经过这么久和常人的接触,已知道人的某些特性,诸如:这世上总有一些在别人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另一些人却会觉得很重要,就好像这条愚路。
丹陈子经过短暂的惊愕后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张辰没有说出如‘因为我想这么问的废话’,因为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一些亲疏远近,既然眼前这位夫子是朱重三敬重的人,而且很显然的确算得上品行高洁,所以张辰决定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当他开始认真的时候,至少在这个世界上看似最公正的逻辑就开始运转,他反问丹陈子,“如我刚才所说的。这条路本要检验的是学子们对学问追求的纯粹,但是,据我所知,山上弟子年年都有三千人,每一个人都必定走过这条愚路,他们便每个人都是为了研究学问吗?
倘若一个人是为了加官进爵走过了这无数台阶,这只能证明他对于加官进爵的决心和憧憬,和学问又有什么关系?”
丹陈子的初衷本就是为了驳斥张辰,所以这时候得空说话,已声色俱厉,“无论一个人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条路,愚路考验的都是心性,一个人不论是为了什么,如果连这条路都不能走下去,就算做了学问又有什么用?”
张辰接着反问,“所以,学院收弟子,终究也只是为了结果,那些有心做学问,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走下去的,也终究不能进来,反倒是那些别有所图的,只是因为走了一条路,就受学院重视?”
至此,丹陈子竟一时语塞,许久才道:“可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做学问的人,少之甚少,若能走过愚路,至少说明心性还算坚定,只要加以引导”
张辰其实早猜到丹陈子会这么说,但仍旧听完这番话,低声询问:“那么教授,何不根据不同的人去设置不同的路?众所周知,世上不同的树木都需要不同的土地才能成长,人不如树乎?”
一句人不如树,让丹陈子又久久不语,但他的想法中仍不认为一个年轻人的话便真的要比承袭了千年的道路正确,因此心下不断思索。
朱重三一开始还不断朝着张辰使眼色,心下甚至有些恼怒于张辰的不懂事理,只因为他还以为张辰是为了讨好他自己,谁知随着两个人一句句说下去,朱重三自己竟也觉得这位连襟说的有几分道理,再看丹陈子竟也回应得越来越慢,心头忽然生出某些异样的心思。
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自家老师说错过什么,就连当年那件事,倘若一开始就听了老师的话,大皇子未必就会出事!
但现在,丹陈子竟在阳光下的山阶山坐了下来,向张辰微微伸手。
朱重三的面色也微微郑重,只因丹陈子的这个动作,竟是要和张辰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