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一阵出神,头脑里朦朦胧胧的,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或者说是千百种念头杂糅着,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来,让她觉得脑袋里涨涨地痛起来。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地下,漆黑的一道。风一吹,树梢晃,那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晃得关盛泽余光一闪:“谁在假山后?”他的声音骤然紧绷起来。“泽哥。”蒲桃规规矩矩答了一声,“扬老先生,可以开饭了。”
关盛泽没答她,只留给她一道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
*
入秋才不过一周,经过一场降温,秋意已经渐渐浓了。扬明远的宅子里,背阴的角落,黄栌已有了几片红叶。
老人家把拐杖放在一边,在亭子里坐下来,随机摆了摆手,示意关盛泽也坐。
“你就这么把戴暧暧赶走,不怕寒了大家的心?”扬明远转过头去,看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她可是跟了你十年啊。”
“并不是赶她走。暧暧对我向来是一片真心,这我很清楚,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不曾亏待她,始终都把她当做最亲密的人来看待。但是她有时做事过于情绪化了,我怕这个时候把她留在身边,万一跟蒲桃起了什么冲突,反而坏事。”关盛泽絮絮地解释着。
他语气平平,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扬明远还是低笑了一下:“这倒是个理由,但只怕不是唯一的理由吧?蒲桃那小姑娘,那个样貌,又是那么个性子,确实少见。”
“爸爸,别拿我取笑了。”想到蒲桃,关盛泽也挑了挑唇角,“也不算是因为她,蒲桃确实有趣,但单凭她并不足以让我和暧暧产生什么嫌隙。”
“你瞧你这孩子……罢了罢了,阿泽,你我不是亲生父子,你的终身大事我本是没有立场发表意见的,但是……”扬明远满面喜色,不知为什么忽而转阴,两道眉毛紧紧一拧,像是被一阵秋风吹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似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是了。”
“爸爸,严重了,我跟蒲桃仅仅因为丁家的事才有些交集罢了,即便有什么,也只是合作而已,关系远不至此。”
他的声音轻轻的,因为轻,所以显得舒展放松。
蒲桃闪身在假山后,随着他愈加笃定的话音,慢慢将头垂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一阵出神,头脑里朦朦胧胧的,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或者说是千百种念头杂糅着,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来,让她觉得脑袋里涨涨地痛起来。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地下,漆黑的一道。
风一吹,树梢晃,那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晃得关盛泽余光一闪:“谁在假山后?”他的声音骤然紧绷起来。
“泽哥。”蒲桃规规矩矩答了一声,“扬老先生,可以开饭了。”
说完,也没上前来一步,而是默默转身,沿着那条小径,慢慢扎进了逐渐昏暗的夜色里。
这一夜,关盛泽和蒲桃回来得很晚。
扬明远今夜兴致高,难得地在饭桌上拉着关盛泽要喝点酒。
可蒲桃万万没想到,扬明远年事虽高,酒量却这么大,关盛泽一个正在壮年的大小伙子,三两下竟被他撂倒了。
回到家时,脚步还有点踉跄。
阿奇远远看见蒲桃扶着关盛泽下车,赶紧上前去,既是为了给蒲桃帮帮忙,也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暧姐过来了。”
戴暧暧已经搬离了这里,却还是每天都回来看看。
关盛泽神志尚且清醒,听了这话,把眉头一皱:“来干什么?”
“和每天一样,说是回来拿东西。”
“拿完了吗?”
“不清楚,刚才一直在厅里,这会儿……”阿奇一抬头,发现嘴里念叨的那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暧姐。”他喊了一声,“泽哥喝多了,要不劳烦您把他扶上楼?”以往关盛泽喝多了酒,都是戴暧暧照顾他的,这么多年,也都成了习惯。
阿奇说着,作势就要把人往她身边推。
可戴暧暧倚着门框没说话,也没动,只是打量了关盛泽一眼,慢腾腾地闪开身子:“你去吧,他的卧室,我现在不方便进去了。”
阿奇看了看戴暧暧,又看了看关盛泽,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众人身后的蒲桃。
“要不,蒲桃,你送泽哥上楼?”
“我不行。”蒲桃当即拒绝,一边说,一边低着头,走到厨房的岛台边上去,“我、我扶不动泽哥,万一再摔倒就不好了。阿奇哥,还是你送泽哥上楼吧,我给他下一碗面。”
关盛泽整晚陪扬明远喝酒说话,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醒酒的过程里,胃难免会有点难受。
她这么琢磨着,手底下已经拿起了锅,倒水,开火。
阿奇看她的模样,显然是不会答应扶关盛泽上楼了。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杨老先生家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走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回来时却有一股莫名的别扭。
只能忐忑地又看了一眼蒲桃,这才缓缓扶着关盛泽回房去。
阿奇一走,厅里就只剩下戴暧暧和蒲桃两个人了。
蒲桃自认为和戴暧暧没什么话好说,所以一直在忙活自己手底下的活儿。她拿一只大海碗,碗底放点炒得焦香的虾皮、紫菜,又切了一把葱花。
正择香菜时,戴暧暧忽然开了口。
“阿泽不吃香菜,你不知道吗?”
蒲桃的手一顿:“不知道,谢谢暧姐告诉我了。”
戴暧暧却全然不理会她的感谢,只是悠然地抱着手臂,转过身去,自言自语般叹了一口气:“也是,你也没必要知道这么多,知道了也没用。”
蒲桃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在无声地追问。
只是戴暧暧看不见。
即使没看见,她也依旧往下说:“我是知道的。别说他的口味,这么多年了,他的什么事我都清楚……不瞒你说,我甚至趁他睡熟,悄悄数过他的睫毛。”
蒲桃正在剥虾的手猛地被虾尖细的虾枪一挑,血珠窜出来。
她马上把手送到水龙头下去冲洗。
一个女人,要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贪婪到趁他睡着,细细去看他的睡颜?又有多少次的欲说还休,才会让她把所有情感都咽下肚,只肯在他睡着时描摹他的模样?
蒲桃想着,有些呆,心上像被一只小小的钢丝球擦过,一阵酥酥的麻之后,血丝沁上来,胀得又有点疼。
便顾不得去关掉水龙头。
水声哗哗,让戴暧暧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更添凄凉。
“可那又怎么样?你看到了,他现在说赶我走就赶我走,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戴暧暧说着,苦笑着低下了头。
她这番话,显然勾起了蒲桃下午的那番回忆。
“暧姐,你别难过。泽哥让你出去住,一定只是暂时的。”
“暂时?你还是不了解他,他这个人,一向是独惯了的,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一阵沉默里,蒲桃恍然觉得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使劲攥了一下,又放开,继而指尖轻轻在她肩头一拍。
“妹妹,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真是靠演戏活过来的一个冷心冷性的人。你以后跟他在一块,用心可以,但还是别太动心了,否则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蒲桃把虾仁倒出来,在纸巾上擦去了水。
低头道:“暧姐,多谢你的嘱咐,但我跟泽哥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论关系,我们现在算是合作,论感情,我顶多对他有点感激。”
黑暗处,阿奇看着关盛泽缓缓闭上了眼睛,深而重的呼吸使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以为他还是醉得厉害,忙关切道:“泽哥,要不要我……”
壁灯微弱的光落在关盛泽的半边脸颊上,阿奇看见他好像是笑了一下。
只是那个笑容颇为古怪,说是笑,可嘴角却沉沉的,怎么也挑不起来,倒是脸侧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而跳跃了两下。
“不用了。”他伸手把阿奇一拦,“她的事,我还是亲自解释。”